陈络绎这辈子混得明显比上辈子强太多,诸君要问她上辈子是个啥?大名默默无闻,小名却如雷贯耳,上辈子,她也叫陈络绎,只是还有个小名,叫陈阿娇,金屋藏娇的那个陈阿娇!
而这辈子她改行做了明星,电视剧电影啥的都爱去凑凑热闹,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长成这样不去做明星简直有负上苍,为了不负上苍,她果断做了明星。
络绎女神有两宝,一曰美人面,二曰刀子嘴,两者齐头并进,深受粉丝追捧,摄影师韩宜丰曾经这么评价她:三分昳丽,三分明媚,剩下几分全是灵气,多则满,少则亏。是以她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这一天,她又在片场睡觉,尤其爱在楚大导演的片场睡觉,而且一睡觉准做梦,梦里没好事,净是些上辈子倒霉悲催的背事,虽然,她上辈子有过一段精彩辉煌又快活的日子,只可惜,应了那句老话“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楚愿靠在化妆间的门框上,安慰她:“否极泰来,你见过哪个倒霉玩意儿上辈子倒霉,这辈子继续倒霉的?看开点儿!你看你在娱乐圈这不混得不挺顺风顺水嘛!”
他说这话时,陈络绎正在化妆间里抱着矿泉水瓶子仰着脖子豪饮,五百毫升的水,顷刻间见了底儿。
她刚结束了一场戏,在戏里演女二号,为了和女一号抢男一号大吵了一架,吵得片场唾沫星子满天飞,哪叫一个慷慨激昂,痛哉快哉。闻言不置可否,“那你还找我演女配?知不知道,我上辈子就是因为没有主角光环才这么惨的!”
她说话声音很大,台词功底又太好,整句话字正腔圆地落在整个化妆间里,好在这个独立的化妆间里人不多,除了她自己,只有两个人,楚愿见怪不怪,倒是她的小助理严舟舟听了这话手一哆嗦,直接把要给她补唇妆的口红摔在了地上,盯着地板,一阵肉疼。
哪知这俩人视而不见,继续抨击严舟舟屹立了二十多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只听楚导云淡风轻,“自古女配颜值高哇!姐姐,我这是偶像剧,走灰姑娘路线的,要是女主角跟天仙儿似的,这像话吗?观众能接受吗?”
陈络绎言简意赅地呵呵两声,“那你就不能换个女主吗!”示意他立马滚出去。
说句公道话,她上辈子惨成那副德性,归根究底,和什么狗屁光环没关系,大部分都是拜自己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所赐,一国之后,当该母仪天下,明仪知礼,可她倒好,三天两头地惹麻烦。
前世的发生的事多如牛毛,细细回忆起来,有的她都忘了,有的她假装忘了,有的装着装着便真忘了。
唯有这么两件事,她时不时就会记起,这第一件便是她在长门宫第一次见到刘彻。
那时她花了半个月时间窝在长门宫里,屁事不问啥事未管,吃饭时认真吃饭,睡觉时仔细睡觉。只在空闲时候,顺着木梯子一溜烟儿地爬到长门宫的屋顶上去,枕着青瓦干瞪眼,大有要把头顶那片万丈青天瞪个窟窿出来的架势。
第一天,她没想明白。第二天,她没想明白,第三四五六七八天,她依旧想不明白。后世有无数才高八斗的文学家帮她总结的是“以色侍他人,能得几时好”,也有无数学富五车的史学家帮她总结的是“外戚太强,无子最好”。
但在陈络绎自己看来,当时她与刘彻分崩离析的真正原因要数生物学家总结得好,近亲结婚需谨慎,小心后代变白痴。
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庆幸自己当初没能给刘彻生个一儿半女,万一生出个智障,恐怕整个大汉朝都要跟着贻笑大方了。
忘了是第几天,婢女秦桑撺掇婢女绿枝上去瞧瞧,绿枝不干,缩着脖子直摇头,秦桑瞪她,自己提着裙子蹭蹭两下爬了上去,站在梯子上,同陈络绎隔出大半个正殿屋顶,一针见血地问:“娘娘,您的头疼不疼?”
苦思冥想中的陈络绎这方才觉出脑袋底下枕着的青瓦真的很硌人,她躺久了,脖子有些麻,僵着脸朝秦桑做出个“疼,疼死了,疼得要命”的表情。
秦桑连忙见缝插针道:“那咱赶紧下来吧!我让绿枝给你炖好喝的鸭子汤,喝完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陈络绎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是鸭子汤,但转念想到刘彻也很喜欢,就苦着脸,梗着脖子说:“以后我再也不喝鸭子汤了……”
秦桑其实还想说两句什么,只听从下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她若是不愿意下来,那就由她在上面待着!”秦桑当即半个身子都麻了,动作小心又谨慎地顺着梯子爬下去,满院子的太监婢女皆已俯身跪下,来者的身份不言而喻,一时间,整个长门宫的活物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陈络绎嗖地一下坐了起来,既不行礼也不问安,捞起屋顶上的碎石瓦砾,面色中带三分气恼,七分任性,抡圆了胳膊就要往刘彻脑袋上丢。
杨得意赶紧拦在前头,捏着嗓子急声道:“使不得呀使不得,娘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哼了一声,却没有要住手的意思,刘彻却道:“让她扔!”
“扔就扔!”她丝毫未同他客气,一块碎石头嗖地从她手指缝里朝刘彻飞了过去。得意洋洋间,一眨眼,本在下面好好站在的人,却登时轻飘飘地落在她眼前的青瓦上。
杨得意适时“哎呦”了一声,捂着脑门,脑门前已经肿了个大包。
她不带半点歉意地朝杨得意招呼:“对不住了杨公公,要怪就怪你主子吧,是他让我扔的!”说着又躺下了,对挡在她眼前的人不耐烦道:“让开,让开,你挡我光了!”
青瓦上立着的人依旧丰神俊朗,一身玄色衣衫,端得精彩绝伦,他皱眉看着躺在屋顶上的陈络绎,“身为皇后,不可如此!”言辞不善,语气温柔。
她打断他:“别,我早就不是皇后了,你记性好点成吗?”
刘彻脸色登时不好看了,盯着她一语不发,她破罐子破摔道:“看我干嘛!我又没有说错!圣旨还在我殿里头搁着呢,要不要差人去给你拿?”
楚愿说她这张嘴肯定被巫神开过光,一开口,十个能气死八个,剩下两个,一残一伤,哪天她家皇帝要打仗,连将士都可以不用,直接把皇后派出去,定会战无不胜。陈络绎也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
刘彻的神情却稍微缓了缓,唤道:“下去!”
陈络绎死犟,“我就不下,说不下就不下!”
“下去!”
“你烦不烦!”
刘彻是挺吓人的,年纪轻轻继承大统,在朝堂上的手段果敢决绝,人长得好看,整日一副天子架势,论谁见了都得瑟瑟发抖,伏地跪拜,磕头如捣蒜。可陈络绎从不怕他,甚至觉得他这个模样有些可爱,生气的时候可爱,冷漠的时候也可爱。只是可爱归可爱,这个人再也不会是她的了。
陈络绎哼唧了一会儿,刘彻见她岿然不动,淡淡道:“那便待着吧!”
他低眉看了看她,躺得还算平整,裙角被风吹得簌簌作动,他心中微觉好笑,却吩咐道:“把梯子搬走。”
陈络绎整个人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几个太监正抬着梯子往旁边走,她急道:“哎哎哎,回来!”小太监们都当没听见,继续往前抬。
刘彻轻功不错,跳个屋顶自然不在话下,怎么跳上来的就再怎么跳回去,轻轻一掠,他人已稳当当地回到了地面,如芝兰玉树般,负手而立,恢复以往的面无表情,道:“真不下来?”
秦桑跪在地上朝她使劲使眼色,大意无非是赶紧趁着现在陛下抛出个台阶,能下赶紧下,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可惜她这眼色使得很浪费,陈络绎仿佛存了要气死刘彻的心,一个骨碌爬起来,站在屋顶上嚷道:“刘彻,你闲疯了吧!你住未央宫,我住长门宫,我爬自己家屋顶,碍着你什么了?没事少在我面前晃悠!”她言辞太激动,连带着整个人也很激动,这一激动,脚下一滑,就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刘彻不计前嫌地接住了她,幸运地没有摔成残废。只是,说过的话一语成谶,从那以后,他真没在她面前晃悠过。一别经年,暮春轮转,那个人,就这么生生和她错开了。
海石蛊 第一章 忆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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