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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妮和11个“没眼人”,在黑暗中聆听光明

亚妮和11个“没眼人”,在黑暗中聆听光明

作者: 越女争锋 | 来源:发表于2018-09-28 14:28 被阅读3次

    亚妮和11个“没眼人”,在黑暗中聆听光明

    文/越女争锋

    亚妮,一名享有国务院津贴的国家一级导演、中国第一个用个人名字命名的《亚妮专访》的栏目制片人,集主持、编导于一身的全能型电视节目主持人。可她却为了记录11个盲艺人的故事,在事业最辉煌的时候告别荧屏,孤身走进太行山,不但和他们同吃同住同流浪,还为此倾家荡产。崔永元说:“中国不缺明星,也不缺女主持人,缺的是亚妮这样的人!” 2018年6月,记录11个盲艺人的电影《没眼人》正式进入后期剪辑阶段,因为亚妮,他们从卖唱的流浪者变成了左权县的一张文化名片,电影里的故事,现实中的故事,都成了传奇,

    太行山深处,邂逅11个“没眼人”

    在北京大学百年讲堂举办的《没眼人》一书的新书首发式上,一群盲艺人在说唱吹打,他们中间站在一个女人,她正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她是《没眼人》一书的作者—亚妮。从她进入太行山的那一刻,她和他们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

    亚妮,1958年出生在浙江宁波,父亲何守先是《宁波日报》的总编辑。从小,亚妮受父亲的影响,对新闻工作有一份偏爱。1979年,亚妮从浙大新闻系毕业后,进入了浙江电视台。1998年,她凭借多年来自然、鲜活、即兴的主持风格斩获了第三届中国广播电视“金话筒”奖金奖。两年后,浙江卫视推出了一档用亚妮个人名字命名的文化专访电视节目《亚妮专访》,该栏目采用纪实风格,广泛关注社会文化变迁,节目收视名列前茅,成为浙江卫视的黄金主持栏目。

    2002年,亚妮在“中国首届原生态南北民歌擂台赛”担任主持人。在比赛中,一个羊倌吸引了亚妮的注意,他穿着羊皮袄手执羊鞭,一上场其他选手就讥笑不已,可等他开唱后,赛场上立刻鸦雀无声,观众和选手们都被他歌唱的左权民歌给征服了。之后,羊倌直接跳过初赛和复赛,荣获擂台赛的冠军—歌王奖。

    赛事结束后,亚妮觉得羊倌是个不错的新闻素材,就想拍摄羊倌歌王背后的故事。于是,亚妮带着摄影组来到了羊倌歌王的家乡--山西左权县红都村。她本以为羊倌歌王得了国家级的奖项,全村肯定会以他为荣。哪知,在采访羊倌歌王的父亲时,父亲竟不屑地说:“他要是歌王,那全村就个个都是歌王了。”这话不由让亚妮和摄影师大为惊讶。

    几天下来,亚妮拍摄了关于羊倌歌王的纪录片《进城记》。但她通过这几天的拍摄,发现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招之即歌,大有水平与羊倌歌王难分伯仲者。她决定在这里多待几天,看还能不能有意外的收获。

    有一天,亚妮在村子里走动时,耳朵像受到了一次洗礼。她循着歌声来到了村里祠堂的古戏台上,发现有11个衣衫不整的盲眼男人席地而坐正在专心致志地吹着唢呐、敲打着各种乐器,仰头向天而歌,那歌声似神曲不参任何杂质,柔情而绵长,显得山高水阔,他们那么阳光灿烂地歌唱和外表的脏脏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亚妮驻足聆听着,听完一曲,她虽听不懂歌词,可不由湿了眼睛,强烈的职业敏感性,她知道这群人才是真正的歌王。

    次日,亚妮就向村民打听这11个盲艺人。在村民那,亚妮了解到了断片残章,有的说他们是没眼人,有的说他们是八路军,有的说他们都是光棍……11个盲艺人的神秘愈发激起了亚妮探究他们的欲望,她打电话给中国文化部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的主任田青,田青诧异地问:“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我还以为他们只是个传说呢?”

    原来,这11个盲艺人俗称“没眼人”,曾是抗战时期一支抗日队伍的编外情报员,他们70年来以流浪为生行走于茫茫太行山,那些被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辽州小调,完整的曲牌曲目和原生的演唱方式,就保全在这支“没眼人”的队伍里。

    田青的讲述把亚妮的思绪拉回到了多年前。那时,她刚来浙江电视台,在一次外出采访时,接触了一个叫王安江的人,他用37年把苗族老艺人代代相传的说唱变成八本苗族英雄史诗,上面有字,外人看不懂,王安江唱,外人听不懂。后来,王安江去世,他的儿子在葬礼上把八本苗族英雄史诗付之一炬,因为这样的史诗是要和说唱的艺人绑在一起的,如果没有传唱者的继承,史诗就等同废纸。这件事让亚妮心痛不已,而 “没眼人”让当年的那份痛楚又袭上亚妮的心头,她知道“没眼人”说唱的歌曲没有文字,没有曲谱,完全由一个盲人传唱给另一个盲人,这些歌曲极有可能随着一个盲人的去世而就此长埋地下。如果不为这11个“没眼人”做点什么的话,他们就会是第二个王安江。但是,她那么有名那么红,如果要记录这群“没眼人”,那么她就得放弃所有的光鲜亮丽,跟着他们去流浪卖唱,她纠结不已。

    之后数年间,亚妮多次往返于太行山和杭州,她在村民那陆续听到了越来越多关于11个盲艺人的故事,觉得他们每一个人就是一部传奇,而纪录片没法做那么多的还原,进入他们拍摄他们的念头强烈涌上亚妮的心头。

    向天而歌,眼没了,心就亮了

    2006年,浙江电视台改版,亚妮主动提出了停办《亚妮专访》这个栏目,她要挺进太行山,把这些底层盲艺人的生活给拍摄记录下来。有同事语重心长地劝她:“你现在的事业如日中天,如果你离开了,多年后观众就可能不记得你了,为了一群盲人值得吗?”亚妮沉思了一阵后,坚定地说:“如果我不去记录他们,他们和这个非物质遗产辽州小调就会被历史湮灭,是不是很可惜?”

    亚妮为了真正走进“没眼人”的生活,她把15岁的女儿托付了给父母,准备了简单的行囊,打算跟“没眼人”卖唱流浪。拍摄初,村民们打趣亚妮:“你来拍摄,是不是有很多钱可以拿呀?”亚妮费了很大劲作解释才得到村民的认可。可是,跟“没眼人”同吃同住的日子让亚妮极不适应,尤其晚上他们雷鸣般的呼噜声让亚妮不得安睡,她暗自责怪自己干嘛放着杭州优渥的生活不过,来这里遭罪呢?

    可第二天亚妮醒来后,有个女人来为11个“没眼人”送茶水,女人前脚刚迈进大门就直嚷嚷起来:“你们都没眼,点什么灯呀?”亚妮这才回头一看,发现了悬在坑上那盏亮着的灯。原来,这盏小小的灯是他们为她而点的,她不由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山间感到一阵暖意,坚定了留下来的意愿。

    在深入接触中,亚妮被这群“没眼人”的纯真友好的故事所震撼。77岁的屎蛋是11个“没眼人”中最年长的一个,因为唱酸曲,他在文革时期被打成了“反革命”,只能靠给人做保爹和卖唱为生。在太行山深处有一个习俗,但凡生了男孩,为了好养都要给孩子找一个保爹。保爹一定要残疾而且得是“陈”姓(寓意“成活”)或“刘”姓(寓意“留根”),因此屎蛋眼瞎又姓陈,成了保爹的最佳人选,他前前后后做了23个保儿的保爹。保爹不但有钱拿,还可以睡保儿的娘。按说,有23个保儿的屎蛋该有很多女人,可他却只睡过一个女人,女人叫二梅,是保儿多福的娘。

    认识二梅,是多年前屎蛋为二梅丈夫去世的一场唱上。那场唱还没唱完,二梅就上吊了,幸亏及时发现才被救下,二梅哭泣道:“在这山里,我一个女人还带一个遗腹子怎么过,还不如死了算了。”二梅字字泣血,触动了屎蛋的心扉。从那以后,屎蛋就隔三岔五来帮助二梅。遗腹子出生后,屎蛋做了保爹,但二梅穷到没钱给,就只好绣了一对鸳鸯肚兜作为答谢,这对肚兜让从小流离失所的屎蛋感到了温暖,他就决意从此不走山卖唱,好好跟二梅过日子了。可出乎意料的是,才过数月,二梅竟疯了,赤裸着身子在村子里乱跑,屎蛋最后没法忍受了,把所有的家当都留给了二梅,重回到“没眼人”的队伍走山卖唱。

    2009年,年迈的屎蛋病重,“没眼人”的另一人七天告诉亚妮,在山里,送终是头等大事,屎蛋对二梅的儿子多福视为己出,让多福来送终一直是屎蛋的心愿。于是,在征求了屎蛋的意见后,他们一行人担着屎蛋,挑了个黄道吉日踏上了前往多福家的路。

    二梅坐在自家门口,老得像截枯木,旁边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男人一见到屎蛋就破口大骂,这么多年了,害他娘疯了还不够,还要来催死吗?可无论这男人怎么打骂,屎蛋都纹丝不动,只问了一句:“她,还好吗?”说话间,屎蛋使出吃奶的劲从胸口掏出一个布袋,塞到男人的手中,却被男人狠狠一甩。原来是袋里是钱,在那个“没眼人”一年的收入只有几十元的年代里,屎蛋竟存了两千八百六十四块七毛,地上几分几毛,一元两元等,零散分布着,甚至还有一些市面上已经消失了的纸币,这是屎蛋毕生的积蓄呀。疯了的二梅仍面无表情地坐着,男人拉起她走进屋子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没眼人”只好排成队,手搭在前一人的肩膀上,踉踉跄跄地走回来。

    屎蛋活了77年,却真正为自己活的只有21年,其他的几十年他都为二梅活了,直至他生命垂危之际,仍为她所思所想。在漫长的拍摄中,11个“没眼人”有3个相继离世,他们分别是为二梅痴情一生而无悔的屎蛋、想掐死瞎眼儿子又狠不下心的念念、凭一己之力养活全家6个瞎子却毫无怨言的肉三。他们有着浓到化不开的故事,让亚妮惊心到流泪,而让亚妮最难过的是,肉三在临死前,握着她的手,遗憾地说:“我怕是等不到你的电影了……”亚妮清醒地意识到原来这群“没眼人”是如此期待着这部电影,她发誓一定要拍好电影,如此才不辜负这群眼没了,心却亮了的人。

    倾尽所有,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2014年7月,亚妮的父亲病重去世。亚妮在殡仪馆里为父亲守灵,脑海里飘着“没眼人”的歌。想当年拍摄之初,父亲用多年积攒的20万元稿费来支持她,嘱咐她正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要有始有终,可她为了拍摄《没眼人》这部电影,在父亲生命的最后10来年间鲜少陪伴,忆及往事,亚妮痛哭不已。7天后,“没眼人”得知亚妮的父亲去世,他们朝着宁波方向,在院子里整整唱了一天,希望风儿和云儿能把他们的歌声带给亚妮的父亲。

    有志者事竟成。在历经10多年来的拍摄后,2016年7月2日,亚妮带着记载了盲人生活和历史的《没眼人》一书出现在北京,在北京大学举行的首发式上,亚妮动情地对前往采访的媒体说:“很多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了。但其实,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激动处,往事一幕幕浮现,亚妮热泪盈眶。

    当年,亚妮被11个“没眼人”的歌声所震撼,决定深入太行山去拍摄他们。但是,她是浙江卫视的当家主持人,负责着一部关于中国外交的纪录片,该片是和各国大使馆以及中央机构报备了。如果去拍《没眼人》,这部中国外交纪录片的进度势必受到影响。在亚妮苦闷之际,她遇到了崔永元,一番倾吐后,崔永元果断地叫亚妮安心去拍《没眼人》,手头的工作他替她接手了。

    拍摄前期,剧组由一个香港摄影团队和大陆一流的创作团队组成,可在亚妮才完成了拍摄《没眼人》的筹备工作时,发现自己带来的36万元的科研经费和180万的存款已所剩无几,她变得坐立不安,只好一遍遍地打电话,飞往多地一遍遍地向朋友们讲述“没眼人”的故事。为了筹钱,亚妮去“走穴”表演赚外快,不管是老板的生日,还是年轻人的婚礼,不管是市里,还是村里,只要有钱赚,亚妮就前往主持节目。最后,亚妮甚至贱卖了在海南三亚度假区的房子,买价500多万的房子她以300多万出手,只为了尽快拿到现金来继续跟拍电影。由于山区环境的艰苦,摄影师总是来了又走,找不到摄影师的时候,亚妮自己扛起机子,双脚站在齐胸深的河水中拍摄。那时候,连亚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可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你要挺住。”

    亚妮的坚持让圈内人感动。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曾推出过《大宅门》、《天下粮仓》的央视著名制片人俞胜利在看了5个小时的《没眼人》电影版后,一口允诺亚妮他分文不要来当这部电影的总制片人。同时,俞胜利还向亚妮推介了苏聪来完成《没眼人》影片的音乐版本。亚妮一听“苏聪”两个字,忙推辞道:“这苏聪是中国最早获得奥斯卡奖的作曲家,他的作曲价格是个天文数字啊,这怎么请得起?”哪知,几天后,苏聪主动找到亚妮,告诉她:“你不用在意钱,这个音乐我接了。”就这样,没支付任何定金苏聪投入了音乐制作中,无论是在德国录制音效,还是在俄罗斯用国家交响乐团来录制交响乐,苏聪都对制作一丝不苟,费用只字未提。演员王刚参演了电影却分文不取,在电影制作后期,导演贾樟柯也无偿担任了影片的艺术指导……

    2017年初冬,亚妮带“没眼人”来北京天安门“看”国旗升起,这是他们共同的心愿,但要把画面给记录下来太难了,因为天安门不允许随便拍摄。无奈,亚妮只好求助当年采访过的一位浙江籍老将军,在听完“没眼人”的故事后,老将军毅然陪同亚妮进京,在他的帮助下,才得以完成拍摄工作。“没眼人”笔直地站立着,深情地抚摸着国旗,聚精会神地听亚妮给他们讲述整个升旗仪式。

    2018年6月,电影《没眼人》进入最后的制作,不日将上映。这部电影没有一个小鲜肉,没有任何奢华的背景,只有动人心魄的歌曲和故事,它关乎情,关于爱,关于革命。当被媒体媒体问及为什么要倾家荡产来拍这样一部电影时,亚妮一脸幸福地说道:“我只是想留下那些被称为非遗的歌,让更多人看一眼洒在那片生命原生态土地上的阳光,感受一下那种尚未污染的快乐和自由,毕竟我们现代人远离的状态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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