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

在把这个梦和它引发的连绵回忆做个了结之前，我的思绪似乎无法继续下去。这本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因为交谈和回想，它在头脑中成了一个坎，一个必须整理，发现，打包的事件。

我在那天夜里梦见了前夫。十几年了，他还和过去差不多，甚至一点也没有变老。他把我带回他的家。他就住在他公司的旁边，我看到公司里摆着很多大木盆，盆里是刚做好的，嫩嫩的，发黄的新鲜豆腐，看着很诱人，长长的，一块块露在浅浅的水面。我想切半块煮食，可是老板阻住了我，前夫说，”不能吃，有毒。”我怀疑并非有毒，只是他们不愿意我吃罢了。我回到旁边的“家”，在盥洗室里对镜梳洗。

突然，一只体量稍大的猫跳到我后背上，然后狎昵地张开大嘴，包住了我的大半个脑袋。我看不到镜中的它和我自己，我两手轻抚，靠近它的上下颚，当我能够抓住它的上下颌时，毫不犹豫地用力撕开…大猫变成了几大块，被我扔到了地上，没有血，似乎只剩下薄薄的几块皮。

我醒了，多年前的往事如电影般涌上我的心头。

那天一早我走出学生宿舍，留意到公告栏里有一条招聘家教的信息。中午吃完饭，等宿舍同学们准备睡觉，人已到齐，但将静未静的时候，我根据布告栏里的宿舍号码去找发公告的男生。男生宿舍很近，我大着胆子一个人沿着昏暗的楼梯往上走，一直到4楼，找我记下的那个门牌号。没有，我又挨着重新找了一遍，就缺我找的这个号码--它前后的号码挨着水房，水房没门也没号码。我咯噔一下。我上钩了，今天是愚人节。

我往下逃去，心里想，也许他们正在门后偷笑。溜回宿舍后，我像往常一样上床午睡。

但这事两三月后，我竟然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家教机会：宿舍同学的老乡认识一家本地人，需要找一个女孩做其女儿的家教，我同学没有兴趣，便在宿舍里问。我马上应承下来。

是个初二的女孩子，成绩中上，只辅导数学和英语，离我们学校不远，我每周去两次，一次一小时，每次50元。带我去他家的是一位高年级的校友，可能是女孩的亲戚，我没有自行车，他便在我每次去上课前借我自行车用。

我和留着假小子头发的女学生相处不错，有时学习完了，还陪着她下一局象棋才走。不过那时的棋艺跟她差不多，只是会多算几步棋，下棋很慢。有一天晚上，返回时已近9点，我骑到校门口时，在那光溜溜的冰面上滑倒了。幸亏我穿着厚厚的棉袄，人和车都平安无事。

女孩家境不错，他父亲承包了一家小型企业，那时候就有一辆家用的小型工具车。但我很少见他父亲出现，每次都是她母亲招呼我，并在我离开前将一张全裸的50元钞票塞到我手里。我们几乎从不交谈，我从来也不知道他父母亲到底做什么，尽管我很想知道。但我认识到一点，国有私营化，是一条致富的途径。我也羞于问我的学生或者她母亲，她成绩是否有改善，不过我确实挣了些钱，从此不用再等着家里寄钱救急了。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我有了几百块钱存款，拿出一两百买了一件像伞一样蓬开的黑色大衣，那是我第1次有了一件时髦的衣服。虽然后来有人告诉我，这件衣服让我看上去有点显矮，但当时是我最喜欢的。

有一天我正穿着这件漂亮衣服，在学校的林荫道上走。迎面碰见那位给室友介绍家教，但最终成全了我的男生。他比我们高一届，追求过室友，但被拒绝了。我想他也知道我，但我们从来没有碰过面，打过招呼。

他迎面走来，个子不高，头和脸盘很大很端正。我感到很窘迫，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否应该向他表示感谢之类。在我低头躲避着，正要擦身而过的刹那，他剜了我一眼，接着回头将一口痰吐在地上。

我感到那口痰打在了我的脸上，身上那件美丽的外套被人褪了下去，我近乎赤裸的迎着依然寒冷的西北风，继续向前。

我后来又有过三个家教对象，都是高中生。两个胖胖的女孩儿，一个有点自负，喜欢足球，但成绩较差的北京男孩儿。现在他们也都是40上下的中年人了，也许早已忘记有过我这样一个”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