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啥单位，其构成，大抵是分三层：上层、中层和下层。社会大概亦如此。根据常识，包括专家——注意，是真的专家——的意见认为，上层人士不多，要不然太挤，拳打脚踢有失风度，不好安排。唯有少数人才能掌控现实和未来，这是真理。他们是精英，圣人阶级，通晓天文地理，可以为所欲为，痛快淋漓，要不然也不会让人削尖脑袋，头破血流。下层人士就很可观，汪汪洋洋也，不可胜数。但人数多的，往往不被认真计入统计，因为他们一万个不顶一个。所谓多则无奇，庸庸碌碌，懒得被搭理，因此数字也就不太好精确统计。在盲从时代，对他们有个“盲流”的概念，我觉得很恰当，当然，这个解释也不可精确化。说到此处，想起一件让人很是愤怒的事情：有人竟然放出话来，说他们月收入还不足一千——严重怀疑是美元，甚至英镑——毫无疑问，这话在小康时代，一定别有用心，追求耸人听闻，赚流量而已，岂足为训？好在最让人放心的是，他们足够善良，即便数量大，但并不串通，也不辩解，不给人以佐证。从哲学层面说：幸福在自己心中呢：一千两千的咋了，有吃有喝有问候，而且还有无数正在受苦受难的受帝国主义压迫的人民在等待解救，咱还要啥自行车？
中层人士呢，承上启下，既想往上爬，可又担心一不小心就会“出溜”到下面 ，所以很慎重，闷着头干活儿，一方面要千方百计讨好上头，聚精会神准备向上冲刺，另一方面又小心翼翼不得罪下头，怕被“出溜。”换句话说，他们每天在找机会，但从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真正起到了社会稳压器的作用。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加之根据现代经济学和社会学的理论，谁掌握了中层人士，谁就能赢得基本盘。而且，从周游列国的经验看，只要一个不算是极端蠢货的国君，都在大力吆喝：“要把中产阶级的数量做到社会的最大多数。”当然，效果如何，不得而知。可众所周知的“枣核型”理论呀，用之四海皆准。这一点，保管没错。
现在说话有个毛病，啰啰嗦嗦绕来绕去，如同上了年纪的前列腺，不够直爽痛快。和我结交过的朋友，相当一部分人给我一个鉴定：奸滑之徒。虽然我自己觉得很冤枉，也有根据：我要是奸滑之徒，岂能有正人君子立身之处呢？但讲理并非我的特长，尤其架不住公议，只好戴上这个锅，默不作声。好在我认准了一件事儿：出来混哪有不还的呢？这是四十年的经验之谈呀：很多事情一竿子插到底，虽然你自己很奋力，但却是不讨人喜欢的。《列子·说符》上讲：“周谚有言：‘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智者的话，必然道理深刻，不得不从。所以，在一不小心万一看到什么东西的时候，我——现在，过去不是——往往是率先举手表态：对灯发誓，我啥也没看见。当然，这跟撒谎没半毛钱关系。但听说一些无聊传言，或者故事猛料的时候，作为俗人，自己还是不能免俗，如同长舌者一样，传播一下的。
首先声明，这次分享的故事，并不是流言，而是史料上有记载，可同样有趣——有趣是我选择话题的标准——您如果是中产阶级，不妨耐心忍受一分钟。如果是上层人士，就赶紧走开，以免污了慧眼。下层人士呢——我也知道您不肯承认，正如我不肯承认自己奸滑——当个笑话，呵呵呵之后，赶紧干活儿去！
《战国策》是正儿八经的史书，所以它提供的资料大抵可靠。说有个叫做景翠的朋友，其身份是楚国的大将。按说他快要接近上层人士了，可太遗憾，临门一脚的水平还不如国足，一不小心，不光没讨好，反而得罪了真正的上层人士。不得已，撒丫子，只好效“良鸟择木而栖”的做法，跑到东周去避难。说实在的，此时的东周，气数已尽，顶多算朽木，不是什么良木。可慌不择路呀。说不择路也不对，人家在那里有朋友呢。东周的大臣杜赫，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哪日，大约和景翠“扛过枪嫖过昌”的，有交情。朋友落难，当然要拔刀相助。就发明了一套关于“鸟”的理论，来帮助朋友落脚。而这，正是本文之要义：“有鸟”还是“无鸟”呢？
拉拉杂杂，说正题。杜赫对君王说：“君之国小，尽君子重宝珠玉以事诸侯，不可不察也。譬之如张罗者，张于无鸟之所，则终日无所得矣；张于多鸟处，则又骇鸟矣；必张于有鸟无鸟之际，然后能多得鸟矣。今君将施于大人，大人轻君；施于小人，小人无可以求，又费财焉。君必施于今之穷士不必且为大人者，故能得欲矣。”
翻译成白话，是这样：君王啊，您的国家现在不是从前一统天下的时候，识时务吧。咱已经又小又弱，跟个下贱的婢女一样，不光不能号令，反而得卑躬屈膝用金银珠宝之类的好东西去讨好诸侯——那都是咱们原来的家人呀——以求自保。事已至此，当图自强，所以这个事情您应该好好考虑考虑，卧薪尝胆有朝一日翻身才好。国家要好，得实施人才战略。可人才如何才能听您使唤呢？或者说，至少第一步，怎么才能招揽到人才呢？请允许打个比方吧：张设罗网捕鸟——人才，就是个鸟——应该在什么地方呢？把罗网张在没有鸟的地方吗？这事儿不太好形容，太侮辱智商，因为傻瓜也不会这么干，这怎么会捕到鸟呢；把罗网张在鸟很多的地方行吗？情况很可能是：鸟儿们一商量，再愚蠢也会觉得事情不妙，扑扑楞楞，都跑了，也捕不到鸟——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千万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商量事儿；那怎么办？就得取其中，这也是中华文化的精髓：一定得把罗网张在鸟儿不算多但又常有鸟儿出没的地方。傻鸟贪图好吃的，又没有一起商量提醒的，慢慢的就会捕到很多鸟儿啦。
这个故事放到实际中，一点点启发：如果把好处送给大人物，人家根本就瞧不上咱们，明珠暗投，白瞎了东西。所谓无鸟，因为人家不鸟咱；把好处送给那些没有用的小百姓，他们又帮不上咱们什么忙，徒然浪费钱财。所谓有鸟，但乌合之众，受宠若惊。如同那句老话：瞎驴牵到槽上，喂（为）你不知道喂（为）你，吓得到处扑棱棱乱飞，不值钱啊。所以您呐，必须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把好处送给那些暂时穷困但是有发展前途的人。所谓有鸟无鸟之间，这样，您的目的才有可能实现啊。
故事虽然发生在古代，但幸运的是，人性到现在基本没啥进化，所以道理依然如此：有钱人，不稀罕锦上添花，你讨好他，多半自讨没趣；没本事的人，帮他，钱再多，都要打水漂。所谓穷人没良心，一斗米帮出仇人，不正是如此吗？潜力股才是值得投资的。比方景翠这样的落魄将军，虽然落魄，是“蠢鸟，”但终究是将军，算是“虎”呀。虎落平阳之时，得到突然的厚待，必然感激涕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投资收益，必然利滚利驴打滚也！
周君是否听从劝告，结果怎样，我读史书的毛病是不求甚解，因此也不得而知。这事儿也并不重要，因为东周灭亡的命运人所众知。不过，掌握好投资分寸所带来的业绩，在另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吕不韦身上得到了验证。吕不韦先生没有将大把的金钱浪费在诸侯贵族上，也没有把钱花在衣食无着的黔首嘴里，而是把钱投在了“奇货可居”的那位身上。于是乎，让某人戴上了绿帽子，千古一帝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有鸟无鸟”，这个分寸，虽然很金贵，也只是说说而已。故事里的事，是也不是。还是古人说得好：绝知此事要躬行呀。（2023年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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