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善清：只有这样的冬天才向往春天

   

今冬人人欢呼的新雪

    只有这样的冬天才向往春天

                      兰善清

    冬已亏欠我们很久很久，欠我们冬的风度，冬的冷酷，冬的折磨，我们已不认识雪是什么样子了，已记不起炉火的亲切，已不感恩棉衣的好处了。老家门角那炉妈妈燃起的熊熊疙瘩柴火在记忆里呈现出来那只能是偶尔的梦里，半夜里父亲一顶草帽、两肩雪花、两腿萦冰，推门进来，那个风雪夜归人的情景也早成了电影虚拟的镜头，哥嫂和姐姐们挨个挤在火炉边、炉火苗上吊着鼎罐、鼎罐里炖着猪蹄肉、袅袅的烟子因门缝的风吹进而时左时右的晃动呛醺得火边人前后躲闪、一家人至少偎火炉至午夜以后方才入休的冬夜，晚上舍不得热炉火，早上舍不得热被窝，现如今想起来犹如童话……那时一个冬天至少二至三场雪，麦盖三床被，馍馍同人睡，寒冷和大雪是冬的必须，人们并不诅咒它带来的困境，因为该冷就冷，没有什么不好的。当然，这时候也最向往春暖花开，唯有冷才知暖，结结实实过一冬，那一枝头的缓缓春意才感到美好。

      多少时，冬天在四季里悄然缺位，夏天最为霸道，从春蕾初绽它就迫不及待接手，一直熊熊燃烧到秋天应该穿秋裤了还不放手，我们的家园不知因为什么竟然变成了一季一统天下，秋天擦点灰就过去了，冬天只在农历本里，天气始终是火烧火燎的，老祖宗们传下来的炎凉世界同反季节蔬菜一道走向温室，三百六十多个日子都似乎在赤道上。

      我们的家搬到了非洲？二十四节气简直形同虚设！

      地球母亲发烧了呀，高烧不退！

      温暖一向是多么令我们欢呼的天气，远离棉袍远离臃肿的装束是我们出行多么期待的事儿，然而，当冬天被挤出四季，寒冷从感觉中抹掉后，我们不禁对天失望，对这个应有变化却没有变化的天气愤怒：为什么把冬赶走？没有冬的一年还能叫一年么？

    至今仍怀念那个属于我的冬天！

    那年冬我到郧阳的高寒山区大柳去讲课，晚上到朋友的父母所在的农屋做客。大雪纷纷扬扬把大山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寒气百丈，搅空彻地，炉火成了待客最上乘的礼物，朋友的父亲早已架起了柴火，新烧的小窖玉米酒，高浓度，醇香透鼻，专为我煨了一大茶缸，又在吊罐里炖了一只鸡。那晚我特别感谢大冷大寒，是它让我感受到了农家烧烤高浓度的滋味是那么快意肝肠，朋友的恩义由冬的加入更加感怀，留在怀里历久弥新！也因为那缸子烧烤和一罐鸡汤，使我第二天在没有公交车的情况下，为赶回城里开会而徒步走了一百里大雪封闭的下山路，步履健健，平安抵家。回首身后的陡峭山路，冰凌晶莹，印在雪层上的脚窝，是我独自一个人的脚印，远远的，一脚接一脚，从山里到山外，从山上到山下，好有感觉，好有力量，我在心里向那崇峻的大山致礼：感谢大柳给了我这个冬！

      此后再没遇上像样的冬季，我一直期待有这样的冬再出现，迟之今日苍天才放手落了今冬这片厚厚的像回事的雪，有了这场雪我们才有了向往春天的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