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段婚姻,应该是从我怀孕的时候开始变得摇摇欲坠的吧。
怀孕期间,老公就经常夜不归宿,我不问的话他不会主动跟我说去了哪里,跟谁,什么时候回来。但即使我问了,这些问题很多时候也是得不到答案的,所以渐渐地,我就很少再过问,一心只想好好地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他仍旧早出晚归,或者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人。或许真的是外面有了人,也有可能是对我厌烦了,但是我已经不太在乎,每天照顾好自己准备好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我心里知道我是指望不上他的,可是第一次面临这么大的事情,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考虑再三后,我决定把我父母给接来,想着要是我在医院有个万一,我身边还能有我信任的人,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尽管老公很不耐烦,但还是答应了去乡下接我父母。
妈妈因为小姨家有事情需要帮忙,打算晚几天再来,所以爸爸先来了。一早我就挺着肚子站在小区门口等候。
车在我面前停下后,我看到爸爸从副驾驶上下来。
但是车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看到爸爸坐过的座位上、脚底下,都垫了化肥口袋……
爸爸看到我在看位置上的袋子,解释到:“放心,化肥袋子是洗干净的,不怕弄脏的。”
我怒朝老公看过去,他满不在乎地说到:“新车嘛,但是是他自己愿意的,我又没有强迫他。”
车是前几个月新买的,一半的钱是我出的,还有一半的钱是我跟爸爸借的,这会儿我爸爸坐车,却还要垫上化肥袋子,他有点过分了!
我拼命忍住了愤怒和委屈,还有眼眶里的泪水,不想被爸爸看到。
可是爸爸已经看到了,他憨厚地笑了一下,嘴里不停安慰我说着“没事没事”。
什么没事,我觉得事大了去了!老公甚至还不知道他已经在我的伤口上撒了盐,用着无所谓的语气让我爸爸去后备箱把东西拿下来,说他要去停车。
爸爸听到他的话就要朝后备箱走去。
如果是在平时,拿个东西并没有什么,但是此刻我被爸爸受到了老公的不公平对待而产生的愤怒情绪给淹没了,不满被放大了,所以他的任何动作都是火上浇油!
我上前拉住爸爸的手,说让他自己拿。
老公大概是碍于爸爸是长辈,此刻在我面前收敛了一些,让我们先上楼,他停好车后再把东西带上去。
我的爸爸,虽然是个农民,但是他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一直给了我他所能做到的最好。
我永远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有一篇作文,老师要求写的是爸爸。我的那篇爸爸,还被当成范文在全校面前朗读。其实文笔并没有多好,老师的评价也只是朴实、富有情感。他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但是普通的他在普通的我心里,分量和光芒无人能及。
我是下雨天爸爸送我去学校上学的事情,借的是邻居家的一辆三轮摩托车,路上车坏了,爸爸让我安稳地坐在车棚内不让我下车,怕那双刚给我买的新白球鞋被泥水弄脏了,而他自己冒着蒙蒙细雨在修车,我清楚地看到雨水一点一点地打在爸爸的肩膀上,把他的衣服染湿。
可是车没有修好,爸爸怕我迟到,就一路推着车把我到了学校。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心疼是什么滋味,后来我站在学校门口看着爸爸远去的背影,一下子对朱自清的那篇《背影》有了感同身受,父亲这词,从那时候起在我心里,永远亲切伟大。
还有我上大学的第一年,由于学校比较远,我一整个学期都没有回家。
终于等到寒假放假,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后,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班车回家。
一路上爸爸一直问我到了哪里,说他就在进村的路口等我,车路过的时候就能看到他。
当车停在路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七点钟了。
下车的那一刻,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爸爸。
他穿着黑色的皮衣,戴着墨镜,身子倚靠在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上——我第一次见到自己那么帅的爸爸,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农民,而是一个追逐梦想的男子,看起来没有家庭负担,没有儿女牵绊,他只是一个个体,是一位独立自由的帅叔叔。
尽管肉包铁的摩托车四处漏风,但是坐在爸爸的后座上,我仿佛又回到了初中的那一次,所有的风霜全被前面骑着摩托车的爸爸给挡住了,使得我全身上下都感觉暖暖的,罩着我的世界一片安稳顺遂。
其实从小我就感觉我的爸爸跟其他小朋友的爸爸不一样,尽管他手上戴的那块手表每天都需要上发条对时间,尽管他的白色衬衣衣领已经磨损,尽管他的皮鞋是结婚那年买的……但是他看起来总给人一种读书人的气质,每次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就算是站在城里同学的家长堆里,我爸爸也还是最干净最显眼的那一个。我的老师也一直误以为我爸爸是在什么单位上班的,在和我爸爸交谈的时候,也总会变得谨慎和尊敬。
或许是习惯了爸爸总是挡在我们前面,所以我们总是忽略了爸爸也是由一个少年长成青年,慢慢变成中年,然后到现在到了老年的。他曾经也是一个有梦想有向往的人,他在自己的那个时代也曾经发光过,只不过是因为我们这些子女,因为家庭,放弃了也磨灭了而已。
他应该有很多像现在一样的时刻,虽然自己受着委屈,但是因为我,他并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如果我没有见到那就算了,但是事情发生在我眼前,还是在我眼里不负责任的老公给予的,我万万忍不了,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着秋后该怎么算账。
上楼后,爸爸有些拘谨地看着我打扫干净的沙发,有点犹豫。
爸爸不是第一次来我家,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小心翼翼,所以他的这一举动在我眼里,被理解成了坐车被老公要求垫化肥袋的后遗症,心又一次揪紧了起来。
老公随后提了大包小包进门,我一一翻开看了,全部都是我在家的时候喜欢吃的东西,而且都是挑的最好的。
再对比老公刚才放下东西时的轻蔑态度,我心里又在秋后算账的账本上给他添了一笔。
爸爸在我家住的那几天,也看出了我和老公的一些隔阂,私下里还对我说,是不是他来了,才导致的。
我在心里一阵苦涩,爸爸就连考虑问题,都会先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为了我,都变得习惯卑微了!
所以老公对我不好我可以忍,但是他对我爸爸不好,就算是一点点,我都觉得不行,比自己受委屈还要放大十倍百倍的那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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