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的友谊是真的,跟她的爱情也是真的,你信吗?
(1)你这人还挺好
三月十六日上午十一点左右,我到了上海浦东区的静章小区投靠我的儿时好友张尧。我俩从中学开始一直要好。而且我相信自己受他的影响很深。在湖南老家踏上动车的时候,我内心翻滚,仿佛是在追寻已经远去的引路人。实际上张尧比我还小一岁。我从小封闭惯了,中学分班遇见他的时候觉得这人长得真帅,有意向他靠拢。而据我们初期的交往看来,我在他眼里是个老实、中肯的人。“初次印象真的很重要”,这话大概是法国人说的,法国人在下定义方面有明显优于其它民族的禀赋,这也许跟他们希腊式悲剧浪漫的历史有关。对!“这帮杂种对什么都有个说法,还总说得那么贴切”。我以为我俩认识一星期后的一次谈话从此定下了两人友谊的基调,也让我一直处于很不利的位置(但说到底这是我自己造成的)。
那天下午,我在自己的房间里为期末考试紧张地复习。考虑到张尧的成绩一直比我好,我突然灵光乍现给他打了个电话。以下是我俩电话的大致内容。
“张尧我发现点东西,在历史课本的目录上。”我急切地说。
“哦!发现什么了?”电话那边传来张尧打趣的嗓音。
“原来咱们历史课本的目录已经把整本书的内容属性做了细致划分了。咱们只要按照目录的划分方式来记忆理解每一章、每一节就会轻松很多!”我兴奋地说。
“嗷!原来是这样啊!”那边张尧停顿了一下,随后说:“你这儿还挺好!”
(2)
在动车上的时候,我越来越觉得辞了工作来上海这事很有点命运的味道。春节我和张尧在我们那个小县城的一家名为“太白”的书店里闲逛。张尧莫名其妙地从书架上翻出一本新华字典大小的《答案之书》,要我问一个问题然后随便翻开某一页。我以为这实在是种无聊的消遣,但还是照做了。我振振有词地念叨:“今年的工作会怎样?”《答案之书》给出的回答是赫然三个大字——被排挤。我们两个大笑不止。
事实上,来了上海后我的工作也没有就此一帆风顺。面试机会倒是比深圳多了不少。而且我其实第一天面试就被录用了。但考虑到对方(自称是创始人)巧舌如簧;还是拒绝了。最终我选择了一家卖咖啡的实体企业,干了不到一星期就辞了职。关于辞职的理由有点含糊,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这事儿是张尧拍的版。“做六休一的话,你还哪来的时间写作啊!”张尧这么说,我也就觉得事情确实如此了。
到了周末张尧说要带我出去转转。他计划沿着地铁线游玩,先从九号线开始,每周末一站。但周六上午我们磨蹭到了十二点左右才出发。主要是张尧玩手机赖床、化妆浪费了时间。从徐汇站出来时,张尧告诉了我原因。他的一个女校友下个月底要来上海看他。现在他正在规划两人到时候的游玩路线。我看了女校友的照片,一米六左右、身材很好,穿着淡黄色的上衣,就是跟张尧一样装化得太浓。张尧说两人是在拍毕业照的时候认识的。我猜测女校友早在大学期间就关注他了。
我们完全跟着手机地图走,一下地铁就骑上共享单车,张尧在前面带路,看来他对徐汇区也不是很熟。我俩七拐八绕地途经了巴金故居。于是在门口停下领了免费门票进去。这是一栋典型的两层式上海红木房。一楼设有客厅、厨房;二楼有巴金先生的书房,小阳台;现在为供游览在客厅摆上了三个书架,里面放着巴金老先生生前读过的书籍。我得意地指着靠左边墙的书架小声对张尧说:这本《父与子、处女地》是屠格涅夫的作品。张尧嗯了一声。是什么意思呢?他往前走到小阳台上踌蹴了几分钟,然后小声说:职业作家就是要有这么安静地环境才写得出东西来!我不置可否。我进来只是想上厕所,从地铁上开始就憋着小便。顺着指示牌我在一楼的院子里找到了专供游客使用的洗手间。但是里面现在有一位六十来岁的大爷。等了五分钟左右,人还没出来。我说着脏话小跑着跟张尧一起从大门出去了。
第二站是一家西式餐厅。我觉得还是不进去的好。但张尧坚持出来游玩就是要到西式餐厅坐坐,点上一杯咖啡奶茶闲聊。“放心,钱我来出!”张尧说。餐厅是那种电视上常见的装饰风格,服务员中有个外国女孩,张尧觉得很可能是法国或意大利人。女服务员用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告诉我洗手间在二楼楼梯口。我小步急走往餐厅里面走去,想着身后张尧可能在看着不由得抬头挺胸。拐进了楼梯我还保持着那副眼高手低的姿态,差点一脚踏进了女洗手间。
回来的时候张尧正在点餐,旁边站着个十九岁左右的中国女服务员,大概是大学生。张尧问我吃什么,我一翻菜单果然跟想的一样贵。那就来杯摩卡吧!我说。“再给他来份特色甜点”,张尧对女大学生说。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憋了许久笑着问他:接下来去哪?“我刚刚查了下,这附近有村上隆的画展,咱们去瞧瞧!”他说。“那行吧!”我根本没听清他刚刚说的话。特色甜点是夹心巧克力配奶油制作而成的,甜得有点反胃;但我还是吃得一滴不剩。
“村上隆是谁?”张尧问我。“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个日本画家。村上春树倒是了解一点。还以为你知道呢?”我说。“我哪里知道,刚刚在手机上看到的。总之咱们去吧!”张尧说。
(3)
画展在一座两室一厅的小平房里举行,离餐厅一公里左右。我本来以为是免费的,到了以后就知道根本不可能。主持画展的是六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两男四女。张尧猜测他们大概是美术系的在读学生,利用周末从学校搬了二十来副村上隆的仿作挣点钱。小平房可能是他们中两三个的租房。门票不算贵,三十元一个,张尧先付了。
入口处在左边那间,最多三十平米大。房间中央有个小桌子充当展示柜,靠左边的墙边也有一个类似的。墙边的桌子上摆着村上隆的设计的工艺品。那是个日本动漫形象“铁臂阿童木”,只是换成了紫色的大伞型耳朵。紫耳朵阿童木低着头,双手抱着耳朵(我记得好像是这样的)。戴着白手套的男美术系学生有模有样地说:以卡通童趣的形象来展示自己对生活的态度是村上隆的艺术特色之一。接着男学生开始给二十来个参展来宾一一简单解说墙上的村上隆的画作。真的是很基础的解说了。即使是我这样的金融专业毕业生也不免觉得如此简陋的画展很难值回票价。男学生反反复复地提及的无非就是村上隆喜画太阳花,创作紧跟实事热点、对中国及日本传统文化颇有涉及。右边的房间应该是是厨房兼客厅用的,洗碗槽上的墙壁挂着又一副村上隆的太阳花画作。我跟张尧再往里走,就来到了通向楼梯间的回廊。回廊的左边墙上还挂着两幅村上隆的人物画。整个画展到此为止。到底有什么可看的呢?
张尧建议接下来去电影博物馆,就在附近。到了门口发现还有半小时就要闭馆。“那就别浪费钱了,回去吧!”我说。
我俩像门神一样站在地铁门口。张尧埋头玩手机,我点开了自己手机上的音乐软件。我听的是查理帕克。爵士乐的阴郁低沉似乎不太适合我现在的心情。但近段时间我迷上了查理帕克,对这位黑人爵士大师短暂且备受争议的一生颇有微词。眼下《SUMMERTIME》竟让我感到再舒适不过。难道今天玩得还不够吗?我反问?不!我想我是在嫉妒查理帕克。嫉妒他在三十来岁的生命里就得到了我梦想着的一切。但是考虑到他成名前曾饱尝贫穷生活的滋味(这一致被认为是他成名后放荡不羁的根源),他得到的还是比失去的多。毕竟他得到了名声,这玩意儿我一直在渴望。好吧!查理帕克最吸引我的是他的姿态,那种前半生被生活蹂躏,后半生反手一巴掌的姿态。只是他可能用力过猛了。
现在我还是难以接受张尧回到租房后对我的指责。他说我在途经宜山路的时候两手叉腰,抬头挺胸像大学的军训教官。这就算了,地铁上人多不那么显眼。可是我的脑袋也不安分,大概是对嘻哈音乐着了魔不停地摇晃脑袋同时嘴里念念有词。“我听着头一句像是佛经,后面又变成了庞德。就跟患了癫痫一样?”对他的冷嘲热讽我向来不感冒,那只是我俩常有的口角方式。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我不是惊讶失业对我打击那么大;而是张尧的反应似乎有点过头了。我俩认识十年了,这种场面他应该见过不下几十次。看来是他找了个女朋友的缘故吧!
晚上,张尧提议做饭。来到上海以后我经常做饭。第一次张尧赞不绝口,我猜这家伙只是懒得自己动手。到了第三次他就对我的厨艺指指点点了。我反驳过几次。毋庸置疑,与张尧相处的乐趣很大一部分就在这里。但这次不同,这次我大发雷霆。“如果你他妈的觉得我做得不好,那就别吃啊!”我朝他破口大骂,说了很多难听的脏话。说完之后我感到非常痛快,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太小题大做了。我索性放下碗,盯着盘子里的空心菜。脑子里却想着白天在画展的小回廊里张尧轻声对我说:“这些画完全看不懂。但我听说艺术(不仅仅是绘画,还包括诗歌、音乐,舞蹈等)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让人看得懂而诞生的。人们只是想装逼格,炫耀自己的姿态。你看我最近在弄一些很难跟你解释的艺术”。张尧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就回卧室跟女朋友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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