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合

提及遇合二字，这是我故乡人的习惯说法。书面上的意思，通常当作巧合，投缘或造化来领会。

在我的故乡昆东村，有一边姓人家，单门独户，是什么时候迁来的，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老边两口一共生育四个儿子，其四个儿子长成大人模样时，我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那时，村民们都背后讥笑他们四兄弟的个头儿是恨天高，我不知其意所指的是什么，故从来没有嘲笑他们的兴致。相反，我认为他们是长辈，应尊敬他们才恰当。因此，无论在哪儿见到他们中的哪一位，我都会郑重其事地叫一声叔叔！他们也高兴地作答，并夸奖我说，这孩子真懂礼貌，将来必有出息。我听了，心里也美滋滋的受活！

在我幼小的记忆里，他们四兄弟中，老大当着大队干部，个头不高，却很威武。他的儿子和我一般大，我们上小学时一个班，走行不离，很对脾气。我家房子窄小，没头儿住，就常寄宿他家里，与他儿子同住一张床，打老通儿，互相取暖，相得益彰，往往躺在被窝里后还在交谈一些课本中的疑难问题，当然，有时也说几句少盐冇醋不伤大雅的笑话，逗得两个玩皮小孩都禁不住大笑，待笑够了，不知不觉都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常常感觉睡得特香甜。

同学的爹娘待我很热情，有时让我吃这吃那，从没把我当外人加以歧视。他们给我以杏桃，我从内心深处回报他们以琼瑶。于是，我叫同学的爸为叔叔外，还着意称呼同学的妈妈为婶婶。

我与婶婶相处熟络后，再不怯生，就敢大胆地仰望她那娇美的容颜了。

有一次，我纯真地问她:婶婶，妳长得跟画中的美人儿一样，哪都好看，就只有妳右眼角眉毛梢下有一小疤痕，那是怎么碰的呀？

婶婶一听，笑道:这孩子问得真仙俏，也太好笑啦…我生在这世上…起初就这样…也许是天生自来的吧…我真的也不知道咋来的呀！

我从此再没问过她有关疤眼的事！

后来，同学的三叔从部队退伍复员回村，当了大队民兵营长，不久，结了婚，娶的是东乡山湾儿的女子，我叫她三婶。三婶很喜洽，温温柔柔的惹人喜欢。我就十分乐意亲近她。

只是抬头望她时，竟发现她的右眉角下也有一小指甲那么大的疤痕…这让我就大惑不解了！

边家大叔三叔都成家了，大叔和三叔之间，还有个在生产队务农的二叔，尚未婚配。二叔黑黑的脸庞，个性很拐固，遇点大事小情，总扯着嗓子说话，象与人吵架似的，一直冇媒人给他牵红线介绍对象，因此，他一直硬挺挺地打着光棍儿。

那年，大队在碧泉河北岸开设了一处综合磨面机房，并要招收会开机器的师傅管理机房事务。大叔和三叔都是大队干部，一打招呼，近水楼台先得月，二叔名正言顺就成了磨面房的掌门人。

二叔上任伊始，极负责任，小心谨慎兢兢业业，但业务还不太熟练，每遇事儿常急躁，免不了手忙脚乱。有一次，连动轴上的大长皮带正运转时跑偏了，眼看就要脱轮子掉下来，他就抄起一根白腊杆跳了过去…一往他都是用那白腊杆驳正皮带复位恢复正常运转的…可这次，他一慌，一蹦跳，落下时，一只腿脚正好插进飞转的皮带轮里了…。

惨案发生后，二叔就瘸了一条腿，走路一拐一拐的，再没正常姿态行走过。村民们都叫他边瘸子。

瘸子叔以前身体无恙时，还无女人青睐他，如今腿都废成那儿样了，婚姻更是无望。

八十年代初期，瘸子叔干不了重活了，就在自家大门外开了一爿代销点，赚点蝇头小利为生，悠闲地打发着日月。

一日，连阴雨下得正急，雨中跑来一细腰丰胸的少妇，手扯一个女孩，怀揽一个男婴，哭哭啼啼，来到瘸子叔的店里来避雨。店里聚拢着一群闲汉正在打纸牌，一看来的母子是陌生人，又早成了落汤鸡，便陡生怜悯与好奇之心，就一哄而散弃了牌场儿，分头抱来柴草生火，为母子取暖，探询从哪来？又往何处去？

少妇操着外地方言，凄苦地说:从四川大山里来，男人生病冇了，自养不了儿女…要饭来到这里…想找一恩实的男人…落下脚儿成个家。

众人七嘴八舌，就攒掇说:那要是这样儿的话也好说…不如干脆跟开店的边老二过一家算啦！

边二叔先是不肯，直摆头撇嘴。后经不得人们入情入理地分析个中利弊，就有点心动。如有人劝他说，哪的女人不可成老婆？人家扯女抱儿找上门来…多好的事哟…不比有些搞单飞的放鸽子手是骗钱敛财的…人家这是实打实过日子的…是牢靠稳妥的…。

边二叔经不得村人劝，加上半辈子了还没沾过女人的气…就动了真情，于是就收留了那母子三人，随即过成了一家人。

我常到二叔的小店里买些小东小西，叫四川来的少妇为二婶。她也答应得很爽快。

有一次与二婶说话时站得近，我一抬头，望见她右眉梢下，竟也有一个蚕豆大的小疤痕。…我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同学的四叔，我也叫他四叔。四叔年轻轻的就走向社会，没多长时间就当了建筑队的包工头，又两年不到，就发了大财，娶了个白富美的城里姑娘为妻。

四叔偶尔也带娇妻回乡下家里来，天仙一样的美人，人人都喜欢多看几眼。我是俗人中的俗人，也不免在新来的四婶圆月一样的脸庞上多扫描几个来回，一饱眼福。

我仰视四婶美颜的一刹那，不禁大感惊诧…她…她的右眼角那撇儿柳叶眉梢下…怎…怎也有一块美丽的小疤痕呀！

呼呜！天意么？

边家四妯娌，先后来自不同的地方，近者十里，远的数千里，怎右眼角处都有一块疤痕，且都在右眉梢下！天下哪有碰得这么巧的事啊！红尘凡间人，有谁能够解说得清楚透彻呢！

况且，四位叔叔，都粗短低矮身材，有着阳谷武氏大郎君的相貌，而所娶的四个娘子，偏偏个个细麻窈窕，温婉甜美，贤淑端庄，清丽若仙，顾盼流连，楚楚动人…哪一位也不亚于古典美人金莲的风姿，但在操守方面，又远远地都要比那个蜚声中外震古烁今的老藩同志得强上不止一万倍啊！

    1o月3日上午阴雨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