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贤/文
本能寺,一座被历史赋予特定坐标的地方,日本的寺院与中国的寺院在有些地方是不同的,祈福求愿,诵经禅修,是本愿,本能寺却成为历史和现实交汇点上的一个坐标,佛门清净地兵戈相向,四大皆空处欲海茫茫,本能寺像一座堡垒,一座权力的堡垒,当他高高在上照耀大地时,一切都那么渺小和微不足道,当他轰然倒塌后,那些曾经的人与事都如尘土一般,烟消云散。权贵,臣子,小吏,像是一层层的垒起的金字塔,层次分明稳固不变,可看似不变的阶层,总有人不安的去撬动,去打破固化建立自己的金字塔,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更惊人的是这种相似的轮转,佛家讲渡人,其实还更需渡的是历史,在轮转中渡人心。
《明智光秀与本能寺之变》一书的主线有两条,一条是明智光秀的人生经历,另一条是本能寺之变的来龙去脉。这两条线都交汇在明智光秀身上,从一个成谜的身世出发,贵族?武士?小卒?一个人往往只有成名后才被人回忆起过往,而这过往是看不清的,有的被渲染的五光十色(见二十四史各帝王传),有的是遗世独立,品行高洁。到了明智这,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天照大神的子民而已吧。
日本人是喜欢《三国志》的,尤其是喜欢曹操的,织田信长被称为“日本的曹操”,曹操是树立一个天下的目标而不太注意细枝末节的,“在那个时代,仅有高贵的出身是没有用的,要让人觉得有价值,必须得有才能”,注意一个人的能力而不太注意家世的,明智光秀曾受命于天皇派遣至大名家的,而在大名家又转投到织田家门下的,如果他在中国,即使没有本能寺之变,也会进“贰臣传”吧。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的机会是通过自己判断得到的,有一点幸运的话,是恰巧被织田所看重,从此走上了升迁之路。
在本能寺之变之前,明智光秀对于织田信长,他们相互之间还算是信任的,织田的脾气是有目共睹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明智受到的批评远远多于之前的家臣们,明智也是战战兢兢的事君,从目前见到的史料记载中,明智光秀对织田,织田对明智光秀,没有到兵戈相向,谋取对方性命的地步,明智的作案动机,直到今天还在从各个角度结合各类史料去探求。在执掌丹波,丹后的日子里,明智依然对织田是毕恭毕敬,织田对他也没有废立的想法。
在所有目前所见可能之外,范围从外在客观转为了内在主观,也即作者在第二部分从全视域角度剖析本能寺之变,从各方博弈,权力,军力,实力与动向进行了罗列与展示,我与作者在部分思考是一致的,本能寺之变在现有证据材料下,若与朝廷,幕府,甚至君臣大义无关的情况下,矛头便只能指向一个词,一个魔鬼,就是“人心的欲望”。从一个底层也好,一个没落贵族爬出的“凤凰男”明智先生,他的胃口伴随着能力与欲望逐步张开,吞下了本能寺也吞下了自身。
在丹波领主的任上,他结交羽翼,纵横联姻,对信长也与当年一样谨慎小心,他想一个贪婪的强盗,不断的寻找和积累资本,并保证能永远留存,但随着财富的加剧,那种守护的焦虑与恐惧让他坐立不安,疑神疑鬼,这是他用一辈子换来的,换来的地位与价值,而这又是容易失去的,因为他不是最终决策者,想想前车之鉴,看看当时为德川家康到来准备宴会时所造成的失误和织田的批评,“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守护的办法想不出,对手秀吉已经捷报频传,他似乎又站到了一个交点,一个可能更上或一无所有的交点,他选择了依靠自己的能力,正如当初进入织田家一样,他不能再失去,他可以无所得,但受不了得到再失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拼一下总好过被剥夺。
明智光秀的失败并不是单纯体现在败于秀吉之手,他的女婿和羽翼在本能寺之变后都没有对他伸出援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曾以恳求的语气向各地求援,出现的也不过杯水车薪,观望是人的本能,当织田这座大厦伴随本能寺一同燃烧时,大家想到的不是去追随谁,而是自己的机会。秀吉就是抓住了这一机会,当然,有人说秀吉是本能寺的又一疑点,作者对此也做出了说明,日夜赶路,在物理条件下是可以赶到与明智决战之地的,更何况他是秀吉呢。
最后还是要感谢作者胡老师,为我们抽丝剥茧,剥开重重迷雾,探求真相,相比于日本了解中国史的大量人员,中国对于日本史的研究者几乎凤毛麟角,知己知彼,我们对于邻国,这个历史上带给我们无数影响的国家,如果还停留在天朝迷梦中,停留在盛唐气象里,不能平等深入的了解和交流,那前路依然是迷茫和彷徨的。胡老师学在东洋,学术水平和能力不必多言,尤其是致力于普及日本知识,学术领域扩大到东亚以至于世界格局,这对于后来者不断研究做出了开拓作用,我回忆起与胡老师的初次交往,是机缘也是必然,正如本文题目,既始料未及,得偶遇良师,又意料之中,深耕东亚。期待胡老师更多作品问世,期待与胡老师更多交流与学习,也期待广大历史研究者,爱好者,能从此书中进一步了解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收获知识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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