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醉京华倦客心 宋词赏析
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暮春的晚云,在渐斜的残阳里,卷舒有心。
从醉生梦死的青楼信步而出,惺忪的醉眼,披散的长发里残留着清酒的余味。
车流熙攘的上京,宝马雕车香满路,谁识奉旨填词的柳三变,无人知晓也罢,乐得买醉青楼,依红偎翠,不虚理会党争倾轧,无须因伴君侧而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已记不清多久没有登临高楼望远,眼光余处瞥见一幢遭弃的小楼,心为之颤,拾阶而上,落满灰尘的栏杆,花纹斑驳的西窗,香冷灰尽的烟炉,随风叮当的檐角旧钟,眼前所见,恍若梦中无数次流连忘返的亭台楼榭,瑶池仙子,享不尽的酒池肉林,泽及后世的浩荡皇恩。
满园春色凋敝,杂草丛生,落红的纹影印在清澈的湖水底处,闭城的画角声呜咽而至,萦绕耳畔,道不如归去,只是归途在何处?何处是归途?是温香软玉的芙蓉锦帐还是孤灯黄卷的桃源三径?
作息终日的农夫荷锄而归,羁旅他乡的游子乘车返家,隆门望族的大家闺秀望月抚琴,系出寒门的小家碧玉当户织机,已结秦晋之好的夫妇举案齐眉,望夫而归不至的女子临窗剪烛花
满腹诗词无去处,暂栖小楼成一统。夜风四起暮寒重,栏前久立寄无言。
一阵春风乍起,阶前落红如画旖旎。吱呀作响的窗棂,残破失修的蓬门,曾经的主人今夜身在何处?
斜坐冰冷的石阶上,望月高歌,清冽的嗓音,回荡在静寂的楼内,最后的音符从干裂的嘴唇吐出,躯体瘫在地上,似一具被风干的尸体。唯一荡在耳畔的只有檐角的钟声和风卷杂草的瑟瑟悲音。
一轮圆月才捧出,竟惹出两行浊泪横流。
壶中酒味虽淡,尚可慰怀,身上青衫虽薄,尚可御寒,两袖脂粉虽去,尚可自嘲,胸中初心虽抿,尚可凌云。
十年扬州薄幸名,
半醉京华倦客心。
料峭晓风掸尽衣袖里残留的酒味,凭栏远眺,酒旗如林似画恍若梦。
昔日红尘旧梦醒,但恨前程,怎奈遭弃?
锦绣文章腹中存,但恨昏主,奈何见遗?
世事人情冷暖无常,侯门深不可入,只好把一腔酸涩赋予青楼的温柔乡里,至于生前身后诸事,流于后人细细评弹。
水袖长舞,歌罢舞尽扇底风,笙箫鼎沸,曲终人散终有时。
夜复一夜的颠鸾倒凤,日复一日的狎妓风流,人静向隅,学识献于帝王家的报复终于不知何时消匿无踪。人前强颜欢笑的名士之风,终究抵不住岁月的砥砺,华发渐生,形销骨立,素时合体的衣衫竟宽大如袍,多少个夜阑人静扪心自问是否愧对曾经的秉烛苦读,是否愧对达则兼济天下的凌云壮志,答案,终究没有,所有的自嘲皆如天上高悬的一轮明月,盈亏无常却持衡永久。
柳永奉旨填词,源于一首《鹤冲天》只因为其中一句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忤逆上意,贵人人君的帝王也有着读书人的率性,从此功名之涂暗无天日,但心中万卷才华逼人,满腹锦绣化作风尘女子抑扬顿挫的吟唱,在无数个青栏别院氤氲泛滥,把那些身体在庸俗中被无情蹂躏践踏但心中不甘的哀怨水乳交融不分彼此,他得到无数风尘女子的心心相印却难以融入那些高高在上的名士门槛。
如果生在如今,他一定是最受欢迎的填词赋曲高手,凭一颗悲天悯人情怀与绝世才情足可以活得如九天之上的诸神,可惜在那个文华昌盛的时代,他的才华只是璀璨众星里最暗淡的一颗顽石,把无尽的孤独化作最有温度的光,温暖着无数个在更漏将近之时凭栏远眺的身影,风干那些躺在脸庞上的泪痕。
如果没有那首犯上之作,或许可以位极人臣,但中华文脉将黯然失色些许。
命运无常却有一定之规,那些用自己绵薄之力与命运无常搏斗的人终将会得到命运所给的补偿。
这篇文章写给柳永,也是写给自己。
感到与他一样的失意与不甘,感慨良深,故成此文。
也曾有颗赤子之心,只是世情冷暖物换星移,受惊涛核浪无数次冲刷而依旧棱角分明,为不解之人不容,为作祟之人诋毁,身心俱疲如阧涯跌落的月光,化作那些在峭壁攀爬的藤蔓,虽然路途艰辛且不时与滚落巨石遭遇,前进与后退交替,经年努力微不足道,心受风吹雨打而日益温润,进步虽慢,苟日新,日日新,持之以恒无穷尽。
红尘滚滚砥砺人心,世人皆醉我独醒难以企及,随波逐流泯于众人而不甘,姑且保持半醉的心,以清醒之心韬光养晦以图日后卷土重来,以糊涂之心左右逢源以在与浊世有所妥协与自己有所坚持有所交代。
虽身历九死而心不悔,虽万丈深渊而在所不辞,虽飞蛾扑火而奋不顾身,熬过所有的阵痛与焚身之火终将会守得云开见月明,斩断所有妖魔而成佛。
2017 10 09 匆匆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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