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

作者: 二流堂 | 来源:发表于2015-12-29 12:34 被阅读334次

    文/啊啾

    在亚马逊下了一单书,大多是徐皓峰的文章。

    徐皓峰是个有趣的胖子。看他的访谈,说他“身材略微发福,圆脸圆鼻,声音平缓而低沉,不像有武术名家的身手和内力”,行为举止则“安静而顺从,深谙武术之道的人,大概如扫地老僧一般,反倒没有丝毫的对抗性”。

    这样的人,内心笃定,厚积薄发,不一定非要做“大师”,却注定会是个有意思的人。

    1、


    作者:徐皓峰

    今年的第十五本书,读的是徐皓峰的《武士会》。传说中最为中规中矩、不那么神乎其技的一本书,也是我所接触徐皓峰作品的第一部。再之后读的是《大日坛城》,《刀与星辰》,《大成若缺》。这样的顺序,想来有趣,不知是幸乎哉?不幸矣?

    先摘录《武士会》的内容简介:

    日本武士道1904年前后推广,中国武士会1912年建立。至今,日本武士道是流行文化,中国武士会湮灭无闻。

    《武士会》写的是民间武人李尊吾,形意门的一代宗师。据说原型是形意拳大师李存义。李存义的曾徒孙李仲轩,又是徐皓峰的二姥爷。徐皓峰整理《逝去的武林》,书中那些专业的练武精要、练武感悟,皆是出自李仲轩的口述。

    但《逝去的武林》是真实笔录,《武士会》是实实在在的小说——以小说的形式来写李尊吾,写形意门,个中渊源,似乎天定。

    形意门师训不成家、不守财、不授徒,苦修独行之道。书中的李尊吾武性绝佳,却是天生不能守秘之人。这个人的性格与行事亦不算讨好——极端的师徒教授方式,一生教授四徒,一死一逃一叛师门,剩下一个,却是原本最愚钝的农人。时势真实到残酷,李尊吾的矛盾、挣扎、纠结、悲悯,注定让他成为一个无以为继的大师、一个不为读者所心悦诚服的主人公——虽然他本也不在乎讨好你。

    倒是想说说程华安。

    八卦掌宗师程华安,原型是京城八卦掌宗师程廷华。“八国联军进京,杀了程华安,坏了京城的风流。”什么是京城的风流?徐皓峰在序言里写,“城市往往比乡间狡诈,老北京民风却意外纯朴。聪慧、多情的淳朴,自己有了好东西,忍不住要与他人分享。京派是东方的都市文明,不是唯利是图,竟然淡泊名利。”

    程华安的存在尽在回忆里。这个人着墨之处,皆是淡笔,也非要淡笔轻描,才能扫出京华子弟的风流多情——他甫出场,是在街前踢毽子,一派闲散落落气;他与李尊吾过招,只一招,即与李尊吾成生死之交;他看一眼沈方壶,即看穿这个人的阴湿本性(写他与沈方壶面相相似,又死于沈方壶之手,我觉得这是作者的神来之笔)。

    京城子弟程华安,是书里的一抹精魂,一缕神气。他只要站在那里,便和万物都成了对比。他和李尊吾是对比,和沈方壶是对比,和苍凉世间亦是对比。

    所以小说开篇,程华安即被刺死。程华安一死,京城风流便云散烟消。

    2、

    作者:徐皓峰

    第十六本书是《大日坛城》。

    我读《大日坛城》,有讨巧之处,源于几年前恰好读过吴清源的传记《中的精神》。因此看到直取天元、死生十番棋的段落,真假重叠,虚实相对,觉得更加有趣。

    但不建议将《大日坛城》与《中的精神》做对比,更不建议将《大日坛城》视作吴清源的别传,小说与传记,实在相差太多。

    《大日坛城》写围棋,写唐密,写李门,神乎其技,玄之又玄。看到豆瓣书评里谈小说的结构,“前半部,写得神完气足,宝相庄严,是王羲之的端丽。后半部,主人公发疯,索宝阁、村长与懒汉兄弟相继出现,是泼泼洒洒的狂草。”无怪乎作者在小说里自嘲“你把王羲之写成颜真卿了”。这种“失控”感,好像学武之人学到癫狂——是欧阳锋的笔法,虽然荒诞不经,但仍然是天下五绝中的“西毒”。

    有关《大日坛城》,普遍的反应是不如《武士会》。我却觉得若作为武侠小说,后半段虽与前面不相称,却也别有一番旖旎风流,如李门寻道首的一节,如登山涉险,处处重峦叠嶂,充斥着阅读的快感。

    3、

    谈谈文字。

    《武士会》的后记里,徐皓峰谈到文章的写法,“寻音断句,顺笔即真”。即遵循文字的音节断句——听起来玄乎,做起来亦不简单,是一种行文的境界。如《封神演义》里,通巫术的大将指挥千军,旗幡招摇之际,可以撒豆成兵。

    文字这东西很奇怪,通音乐,也通美术。

    徐皓峰是王家卫《一代宗师》的编剧之一,能做编剧的人,写的文章读起来也如观影,一口气提着不松,落到眼前便是震动。也如拳法,一招一式,打在肉上,砰然一响,是真真切切的疼痛。

    看文章,也图爽利二字。

    4、

    一开始读徐皓峰的武侠,总觉得哪里隐隐有异。不似传统武侠的快意恩仇,也不像是张大春的武侠,七层宣纸层层剥茧,最后剥出一盘大杂烩。徐皓峰的武侠,讲江湖事如讲政治,讲政治又如讲江湖事。后来有一天终于想明白,徐氏的“武侠”,换掉“侠”字,其实更像是武道。

    武,是为武术,武技;道,则可视作道理,道义。

    大而化之,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再后来看到徐皓峰的访谈录里,记者问,《大日坛城》描写了一个吴清源式的人物,但立意并非写个人命运,而是试图通过个人命运让某种真理浮现,就是求“道”。你所认为的“道”是什么?

    徐皓峰的回答是:“道”是生活次序,是人选择以何种方式生存下去。比如,儒家通过祭祀处理人与时空的关系,这种“道”是对全部生命和时空的体认,一种终极的追求。

    读到这里,终于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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