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离开杜赛尔多夫的一个秋夜,在靠近老城的一家咖啡店里,朋友有关杜赛尔多夫一段浪漫爱情故事的描述,让我对这座城市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而故事主人翁舒曼、克拉拉、勃拉姆斯之间的传奇人生经历,更是令我嘘唏不已。
《亲爱的克拉拉》剧照160多年前(1850年),在莱茵河畔杜赛尔多夫一栋不起眼的房子里,迎来了舒曼、克拉拉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那一年,舒曼40岁,克拉拉31岁,都已是德国音乐界的知名人物。他们从何而来,又为何要定居在人生地不熟的杜赛尔多夫呢?
(秋日的杜赛尔多夫,1850——1854年舒曼夫妇生活在这里)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终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相信听过孙燕姿《遇见》这首歌的不难明白:一切爱情皆从遇见开始。
舒曼与克拉拉的遇见,是在1830年的莱比锡。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20岁的舒曼正在老师家的琴房中专心地练琴,一阵清脆的脚步打断了他的琴声,一个小姑娘轻盈地快步走下楼梯,满头的金发飘散在身后,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像一个天使般飞落到舒曼的身边。她就是克拉拉,舒曼老师的女儿,那一年她只有11岁。
克拉拉父亲当时是有名的钢琴教育师,母亲是才华横溢的声乐家兼钢琴家。在父母的熏陶下,克拉拉少年成名,10岁便开始举办钢琴演奏会,尔后经常在欧洲各地巡回演出,曾在德国大文豪歌德面前演奏,更被当时的音乐大师柏格尼尼、李斯特等视为莫扎特之后少见的音乐神童。
舒曼本是在莱比锡大学就读法律专业,可这个年轻人对法律根本不感兴趣,更多的时间或在钢琴旁幻想,或沉浸在歌德和拜伦的诗歌中,被音乐吸住了灵魂。于是他拜克拉拉的父亲为师,住到老师的家里学琴。
少女时期的克拉拉与舒曼朝夕相处,一起弹琴,一起游戏,舒曼每作一首曲子,克拉拉就把它弹出来,青梅竹马的两人间培养出纯真深厚的感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克拉拉与舒曼之间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友谊变成了爱情,这时的克拉拉16岁,已经是颇具才华的青年钢琴家了。
而一心想把女儿培养成伟大钢琴家的克拉拉父亲发现苗头后坚决反对,强行分开他们,并禁止他们见面,连通信也不行。而那时,舒曼也因练琴过度,伤了右手手指,无法成为职业钢琴家,转为学习作曲,到了维也纳。
但时间空间上的阻隔,离别的思念,相聚的期待,将两个年轻恋人的心拴得更紧。尽管那时电话还未发明,可他们把我们地下党能用的方法都用尽了,找各种机会见面、递情诗小纸条、偷偷写信,在莱比锡的大街小径都留下身影。相互传递的信息按南京话讲大体是酱紫滴(这样子的): “你鲜明的形象在黑暗中闪耀,协助我度过困厄。……我相信我们的守护神会眷顾我们……”
——这是舒曼对克拉拉的依恋
“你像一座充满了游戏与故事的湖泊,总是给我丰富的想像与惊喜,人能够活多久呢,现在的心情,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实现呢,我想尽快跟上你……”
——这是克拉拉对舒曼的崇拜
经过一番痛苦折腾,10年之后,即1840年克拉拉20岁生日前夕,舒曼与克拉拉终于在莱比锡附近的乡村教堂中举行了婚礼。克拉拉父亲无法再阻止他们,但仍公开反对,因此这妆婚事也成为当时音乐界的热门话题。
婚后的舒曼,享受着难以言表的幸福时光,迸发出空前的创作热情,那些美妙的音符,浪漫的旋律,如同他有滋有味的幸福生活一般,尽情地宣泄和流淌出来……。
一年内就谱写出138首曲子,第二年创作的《春天交响曲》里,更是表达了对婚后新生活的憧憬,克拉拉在听后说:“我完全被欢乐所占据。”
婚后的克拉拉好不容易脱离了父亲的控制,却受到了来自丈夫的限制。在舒曼的要求下,她停止了职业演出的生涯,也不能在家里弹琴,因为那会令舒曼无法专心作曲。虽然如此,克拉拉仍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在16年的婚姻中,克拉拉一共生了8个孩子。庞大的生活开支,光靠舒曼作曲的收入难以维持。于是,1850年舒曼接下了杜赛尔多夫市交响乐团总监的职务,举家搬到杜赛尔多夫定居。
他们经常在家里举办沙龙音乐会,邀请各地文人、音乐家参加,那里充满了音乐和爱,为这座人口仅两万、原本以工商为主的城市注入了文艺的气息。与他们来往的人不是当时成名的音乐家,就是后来留名于世的新秀,其中有李斯特、门德尔松、萧邦,还有后来与他们紧密相连的勃拉姆斯。
1853年的一个秋日,20岁的勃拉姆斯带着自己创作的曲子前往舒曼夫妇住处拜访前辈大师。
舒曼夫妇极为欣赏勃拉姆斯的音乐才华,舒曼形容勃拉姆斯的作品“像雪一样纯洁,像钻石一样锋利”,克拉拉对这个才华出众的阳光男孩也颇有好感,在她的日记中称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是由神直接差遣来的”。家里的孩子们也喜欢他,希望勃拉姆斯能和他们住在一起。舒曼答应了,因为勃拉姆斯带小孩出去玩,留下清静的屋子,可以让他专心作曲。
当时的克拉拉已34岁,生儿育女与操劳家计并未使她憔悴苍老,反而显露出一股成熟的韵味,再加上天生的才气与历练出来的智慧,令勃拉姆斯不禁为之倾倒。可面对幸福的舒曼夫妇特别是如父兄一样尊敬的舒曼,他只能反复告戒自己控制情绪,把爱埋在心里。
《亲爱的克拉拉》剧照然而,1854年舒曼的精神状况开始出现问题。起初是难以忍受尖锐噪音,无法入睡,接着出现幻听、幻觉,必须靠着鸦片才能暂时解决问题。
当时的舒曼为了创作他的交响曲《莱茵》而日夜不停地工作,过度消耗精力;再加上作为音乐总监指挥乐团时,经常和团员发生冲突,更加剧了他的精神负担,最后舒曼在当年狂欢节那天,从桥上跳入莱茵河中,企图自杀。虽被人救起,但他已精神失常,不得不被送进了疯人院,在那里度过人生最后的两年。
舒曼的住院,使一家的生计出现困境。那时,克拉拉正怀着舒曼的第七个孩子,而他们最大的女儿玛丽也只有14岁。于是,勃拉姆斯义无反顾地成了这位不幸妻子和母亲的坚强依靠,帮助克拉拉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
克拉拉与勃拉姆斯之间是否曾经存在着超越友谊的感情,一直是后世讨论的话题。因为克拉拉没有再嫁,勃拉姆斯则终生未娶。
(勃拉姆斯像,来自网络)有人说,勃拉姆斯曾无数次地给克拉拉写信,诉说着对克拉拉的爱与思念,可所有的情书一封也未寄出,并且在自己临终前付之一炬。
有人说,心思细敏的克拉拉早就明白了勃拉姆斯的心事,可自己早已将全部身心都献给了自己的丈夫舒曼,对勃拉姆斯的爱,只能更多地像个朋友与母亲那样去表达和安慰。
可以考证的是,1856年47岁的舒曼去世后,勃拉姆斯离开了克拉拉和她的孩子们。1863年,克拉拉离开杜塞尔多夫,重新开始巡回演奏的生活,并出版舒曼的曲子。由于她在出版界及演奏会中大力推广舒曼的作品,使他在死后仍载誉盛名,也在古典音乐史上占了重要一席。
勃拉姆斯也定居维也纳,仍与克拉拉保持联络,他被誉为贝多芬以后最伟大的作曲家,虽然身为一代宗师,他每次创作完一首曲子后,仍旧保持习惯,先送给克拉拉看,请求她给予意见。
1896年77岁的克拉拉在法兰克福去世,63岁的勃拉姆斯得知消息后拖着病躯匆匆赶往法兰克福。也许是痛苦压得他不能自拔,或者是绝望让他不问西东,他竟然踏上了相反方向的列车,在列车的隆隆呼啸声中,离他要去的地方渐行渐远……
等他赶到法兰克福,那场葬礼早已结束。十字架后面睡着他永远无法再看到的人。他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墓前,将小提琴架在肩上,拉了一首首无人知晓的小提琴曲,倾诉着对墓中人四十多年的情愫与思念……。之后,不到一年他也黯然离世。
舒曼和勃拉姆斯这两个音乐史上的巨人,对于他们深情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克拉拉都留下了自己的话语。
——舒曼说,他和克拉拉共度了16年“诗与花的生活”
—— 勃拉姆斯则说:“我最美好的旋律都来自克拉拉”。
罗曼罗兰说,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座埋藏心爱人的坟墓,那是生命的狂流冲不掉的。就如金岳霖的心中住着永远的林徽因一样,也许勃拉姆斯毕生都在用音乐与思念构筑起这座神圣的坟墓吧!
古典音乐的浪漫时期,也随着他们的逝去而结束,但音乐与爱,却永远不曾离去。
好想化作那只在莱茵河上不愿离去的飞鸟,徜徉在处处流淌着浪漫音符的杜赛尔多夫,停留在充满音乐与爱的舒曼之家,在每一个朝霞泛金的清晨尽情飞舞。
THE END
(本文人像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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