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片茂密的森林只有一条小河相隔的,是卡迪斯王国。
卡迪斯在附近的邻国中是很有名的,因为地理条件的优越,有几座巨大的矿山都坐落在城堡的正后方,民众靠着挖金子过上了富裕的生活,国王靠着天然的财宝修起了金碧辉煌的宫殿。几乎每个时刻都有邻国的使者献上本土的特色来交换金银财宝。这里没有贫穷与痛苦,是一座实实在在飘着金粉的不夜城。
但卡迪斯的国王似乎不是很开心,他总是拉垮着脸,一动不动地坐在他那用华丽的金色线条修饰的酒红色天鹅绒垫着的宝座上,似乎在苦想着什么。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眼前的君主在担忧什么,靠着矿山他们不愁吃不愁穿,甚至富得流油。邻国也不敢随随便便派遣军队进攻王国,因为锻造兵器用的铁和钢只在矿山出产,敌人是不会冒着风险用血肉之驱和无情的刀剑交战的。他们想啊想,就是搞不明白,在歌声和舞蹈不停息卡迪斯王国,他们至高无上国王为什么不也哼着小曲,踏着欢快的舞蹈呢?
“哦,我尊敬的陛下。”一位大臣勇敢地站了出来,“您最近总是愁眉苦脸的,不知道在为何事担忧。这让我们看了很难过。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替您分担的呢?”
“嗯......“ 国王有模有样地模仿着老练的君主,慢条斯理地摸着他的胡子。
“哦,陛下,我想不需要臣提醒您,在不久之前您还是个年轻的王子吧,所以您并没有很长的胡子。莫非您是在为自己逐渐逝去的青春而烦恼担忧吗?“大臣猜测。
年轻的国王忧伤地摇了摇头。
“我想......我想知道痛苦是什么。”国王缓缓开口道。
“哦!不!”大臣们在下面议论纷纷,个个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国王陛下,‘痛苦’和‘忧伤’这两个词在卡迪斯王国是绝对禁止的!”
国王像是预料到了他们的反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知道痛苦究竟是谁,它长什么样,为什么人们都讨厌它。我从没见过它,我只是好奇罢了。”
大臣们回应:“痛苦永远不会出现在卡迪斯王国。国王陛下,在这儿您是见不到它的。”
“那我要怎样才能见到它呢?”国王疑惑地问。
王宫里一片寂静,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个谜题的答案。这时,一个与国王年纪相仿的年轻小伙子站了出来,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滑稽的鹦鹉。
“陛下,我是碧兰王国的使者,艾克斯。”他有礼有节,不紧不慢地鞠了一躬,“痛苦这东西,除了卡迪斯王国里的人民,大家都知道,也体会过。不过,这东西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弄清楚的。但是我们国家有个古老的传说。传说自从人类诞生时,对面的森林就孕育着魔力,而掌管那片森林的人是无事不晓的先知,国王陛下您不妨亲自探险,找到那个人并且询问他,我相信他会给您一个完美的答案。”
国王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两眼放光,当即宣布他要去对面充满魔力的森林探险,寻找痛苦的意义。众人一听,脸吓得刷白。
“哦!陛下!究竟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要放弃安逸的生活踏上风险未定的冒险之路呢?”大臣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叫道。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叫我这样去做,它扑通扑通地跳着,把热血输送到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让我的身体充满了力量;我的灵魂驱使我这样去做,它在我的身体里烦躁不安地搅动着,把这个想法深入到我的骨髓里,让我迫不及待地想去一探究竟。”国王若有所思地答道。
“哦!天呐!难道这宫殿里没有更好的东西能抓住您的心,勾住您的灵魂了吗?您看这窗台上黄金铸成的笼子内的金丝雀,它悠闲婉转的小曲不优美吗?”
“美。但它日日夜夜都在笼内徘徊,我认为它的歌声还不如艾克斯肩膀上那只在蓝天中翱翔的鹦鹉潇洒和奔放。”
“哦!天呐!您看这簇精心修理过的玫瑰丛,这红艳艳的颜色代表着浪漫和爱情,这还不足以让您一辈子呆在这儿吗?”
“玫瑰虽红,但我认为现在我心中激昂的鲜血是更加纯正和美丽的红色。”国王冷冷地说。
“哦!天呐!您看宫殿外普通人家的漂亮女儿在窗台上踮起脚尖歌唱,这足以叫全天下的男人离不开眼,为之痴迷了。难道她的笑容还不足以吸引到您的灵魂吗?”
“不。夜晚随风而舞的野雏菊和开在古树下的朵朵郁金香才能叫我奉献上我的眼球。好了,各位,我已经决定要出发去冒险,任何事情都不能再使我改变心意。”
大臣们一听这话,都懊恼地垂下了头,他们知道,说再多也不能使这倔强的王子回心转意了。但是,国王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谁来管理卡迪斯王国呢?
国王沉思了一会儿,在宫殿内来回踱步,最后把他16岁的妹妹带了出来,举着她的手对大臣们说:“我不在的时候,卡迪斯王国就交由我的妹妹菲比·卡迪斯代为管理。若是三个月之内我还没回来,那么菲比·卡迪斯就作为卡迪斯王国的新一任统治者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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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的大门缓缓下落,年轻的国王带着宝剑,备好干粮和水走了出来。
菲比迎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哥哥:“我不想当女王,我只想永远做个天真的女孩。你去森林里一定要步步小心。答应我,你会很快回来的,好吗?”
国王眼中满是不舍:“等我找到了痛苦的含义,我就立刻回来。”
妹妹边笑边哭:“傻瓜,要是你再也回不来了,那我就要被迫领略到痛苦的滋味了。你的梦想要由你自己完成,我的梦想可就是一辈子在城堡里吃吃喝喝看看月亮和云彩。”
他宠溺地拍了拍妹妹的头,把“知道了”这三个字咽在了喉咙里,随后便越过小河,踏上了冒险之路。
森林的入口之处有两条眼镜蛇,它们来回拖着自己的身躯,用金黄色的眼睛环顾四周,时不时还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仿佛在警告着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片森林。随着他缓缓地靠近,眼镜蛇们吐了吐舌头,用嘶哑的声音对着他说:“你不能进入这片森林。”
“为什么呀?”他问。
“噢,奥列斯,你只是个平凡的国王。你不属于这里。如果你是要来追寻巨人的足迹,偷走他们的宝藏的话,就请回吧;如果你是要来破坏花精灵的花苞,夺走这长生不老的秘方,就请回吧;如果你是要来猎杀和蔼可亲的大象,割走它们宝贵的象牙,就请回吧。总之,这里不是一个国王该待的地方。哦,不要问我们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我们无所不知。”眼镜蛇用带着绿光,凶猛的眼神盯着他。
奥列斯蹲下来,用一双真诚透彻的眼睛看着两条眼镜蛇,把双手放在胸口上,说:“我已离开卡迪斯王国,现在我只是个小男孩。我来到这片魔法森林,不为别的,只为了和巨人一同奔跑,和花精灵共舞,和象群交流灵魂。我为了探求痛苦的意义而来,为了跟随风的脚步而来。”
“既然这样,”两条眼镜蛇慢慢地让出一条狭窄的道路,“你进去吧,我们的主对于你的探访会很高兴的。记住:不要走得太深,不然你会迷失在这片森林里,再也出不来了。”
“不要走得太深......”奥列斯小声重复道。
“是的。你只需要听从你的内心,做出你永远不会后悔的决定。”眼镜蛇们交代。
奥列斯点点头,就钻入了狭窄的入口,进入了高大的树丛中。那里,太阳被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密林深处是一片完完全全的黑暗世界。奥列斯觉得自己再这么走下去,一定会迷失方向的,于是他掏出宝剑,打算在树上划口子作标记。
“嘿!”没想到眼前的树突然大叫了起来,“你要拿这玩意儿在我身上划个丑陋的疤痕?我不允许,绝不允许!”
“无意冒犯,我只是......怕自己会忘记家的方向。”奥列斯略带歉意的说。
“家?看来你不是这森林里的子民呐,森林的居民是不会愚蠢到忘记自己的家在哪里的。你还是从哪儿来就赶快回哪儿去吧!再往前走,你恐怕就连自己是谁都要忘记了。”这颗大树忠告。
“等我找到痛苦的意义之后,我就立刻回头。您能告诉我痛苦究竟是谁,让全天下的人都避之不及吗?”奥列斯谦虚地问。
“这天下万物,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痛苦。人们永远不会忘记它。”树回答。
“他究竟做了什么?好让全天下的人都记住了他?”奥列斯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植物是不会感受到痛的。伙计,你继续往前走吧,前方肯定有你想要的答案。”树用它粗壮的树枝给奥列斯指引了一条道路。奥列斯道完谢后,继续向森林更深处进发。
他走啊走啊,感觉像是自己走过了一条漫长的黑暗长廊,终于来到了一个环形地带。阳光暖暖地洒落进来,甚至都能看到空气中的灰尘在空中优雅地跳舞,原来是因为草地中央有一个清澈的小湖,树木才没有蔓延到这儿来。奥列斯坐下来,用手遮住眼睛,只留下几道缝隙,观摩着太阳。
“你别挡到我晒太阳好不好。”忽然一阵懒洋洋的声音从奥列斯腿边传来。
“哇哦!”奥列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奇怪声响吓了一跳,他猛地扭头往地上一看,原来是只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奶牛猫。它把自己的身体蜷为一团,头也埋进了团中,只露出一只绿宝石般发光的眼睛打量着奥列斯。
“搞什么,怎么会突然多了个人类。我劝你赶快回去,此地不宜久留。”奶牛猫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很抱歉打扰到你睡午觉。那个......其实我......”奥列斯话还没说完,就被猫打断了:“寻找痛苦的含义是吧。猫是不会知道答案的。”
“可是,猫既不是植物,也不是冷血动物,按理来说应该是会有感情的。”奥列斯惆怅地看着正在舒展身体的奶牛猫。
“哦,也对哦。”它又打了个哈欠,接着说:“你们人类有时跟我们一样,喜好掩饰自己的感情。”
“这话......是什么意思?”奥列斯很不解。
“你跟你妹妹分离,不难过吗。”它躺在地上,露出雪白的肚皮,还没等奥列斯回答,就抢先一步说:“其实你从那时起就已经知道了痛苦的滋味,只不过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奥列斯低下头,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
猫接着说:“有些事情你们人类明明体会过,却还装作不懂,还随意打扰别人午休,好讨厌哦。”
“对不起......”其实奥列斯没有很明白猫说的话。
“对不起你个头。你来都来了,虽然麻烦一点,这个小忙我还是帮了吧。你在这里呆到晚上,等到月亮出来,那个人就会来。我看与其你在这森林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还不如直接问他来的好。”猫说。
“谢谢你,我欠你一个情。”奥列斯盘着腿,感激地看着依旧悠闲散漫,化作一滩饼的猫。
“不谢。以后你有的是时间还我。”
奥列斯就地躺下来,眯着眼睛看着蓝天和缓缓飘着的云,心里却在默默地想:为什么猫总是会说些不明不白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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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奥列斯从草地上爬起来,揉揉酸痛的眼睛。从来没有在森林中徒步走过这么长的一段路的他,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疲倦,仿佛全身的肌肉都想要挣脱人体的束缚似的。
原来夜幕已经降临了啊。他眯起眼睛看着悬挂在天空中的一轮圆月和闪落在旁边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听着周围树林中高声放歌的蝉鸣。扭头一看,猫果然不见了。
“今晚乌云密布,星星不多,不够菲比数,睡不着,她又要闹了。”月光和星光映射在奥列斯黑色的眼珠里,灼灼生光。
“可惜你不在她身边。”几多野白雪蔓在风中慢慢摇曳着,融入这如水般的夜色中。
“没关系,今晚我就可以见到那位真理的主人,得到答案之后我就可以回家了。”奥列斯和白雪蔓轻声细语地交流着,生怕惊扰了谁。
“你真的这么想见到他吗?”白雪蔓回应。
“是的。”奥列斯说。
“不能回头了哦。”白雪蔓说。
奥列斯轻轻地点了点头。
“把我摘下来吧,然后去湖边,在镜夜中看着自己,然后吻我,我会替你召唤他。”白雪蔓忧伤地垂下自己的花骨朵,说。
奥列斯温柔地把白雪蔓采下来,然后静悄悄地走到了湖边。湖面也是静悄悄的,没有涟漪,没有声息。奥列斯把脸凑到湖上,乌云,星光好像和奥列斯融为一体,成为了湖面上的风景,成为星空的点缀。他举起白雪蔓,吻了下去。
“让水渐渐漫过我吧,我只想在湖底静静地沉眠。”白雪蔓合上了眼睛。
奥列斯照做了。然后他看到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从湖中央走了出来,走一步,涟漪就从他的脚下蔓延开来,向周围扩散,形成小小的波浪。
“晚上好,真理的主人。”奥列斯把左手放在胸前,鞠了一躬。
“好久不见,列汀。”她被斗篷遮得严严实实,就连月光都不能渗透过她。
“你......你怎么知道我......"奥列斯的小名叫列汀,在他的印象里,只有他的父王,母后会这样称呼他。所以,当他听到这个久违的昵称,惊讶到嘴巴都合不上了。
“莫非你是......”奥列斯不断追问。
“好了,列汀。我只能告诉你,我在你很小的时候见过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黑衣人用手比了个停止的动作,然后示意他接着说。
“请务必告诉我,痛苦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人们会这么避讳它。”奥列斯忍住好奇心,开口询问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爱即是痛苦呀,我的孩子。有爱的地方一定会有痛苦,或者说,痛苦就是爱的另一面。人们总是认为爱是完美的,爱可以创造奇迹,所以他们才不愿意接受痛苦的源头就是爱,不愿意接受爱会带来痛苦呀。”黑衣人似乎说了一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但奥列斯却理解的很透彻,因为他明白,他现在痛苦的源头就是来自于对菲比的爱。
黑衣人接着说:“你所说的避讳其实就是逃避呀。人们在逃避痛苦,就等于是在逃避爱的真面目。他们只愿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殊不知却离真正的爱越来越远了。‘爱’和‘痛苦’是紧紧捆绑在一起的。”
黑衣人捧着奥列斯的脸,虽然奥列斯看不见她的脸,但他能感受到她炽热的眼光:“不要忘记我说的话。不要逃避痛苦。只有这爱让你感到痛苦了,这才是真正的爱。”
接着,黑衣人望着天空,又说:“黑夜也不能吞噬我心中的爱,亦或者恨。”
“谢谢您。”奥列斯憧憬地看着她,“我想我明白一点东西了。”
“奥列斯,告诉我。”黑衣人突然语气严肃了起来,“你爱菲比吗?你爱卡迪斯王国的子民们吗?”
“我爱。”奥列斯把左手握在胸口上,庄重地发誓。
“你愿意用生命守护他们吗?”黑衣人问。
“我愿意。”奥列斯回答。
“那就留下来,成为我的接班人吧。我的使命快要完成了,希望你能代替我,守护这片土地,用魔力保护着他们,给每一个迷失的灵魂指路。”黑衣人说。
“我不能回家了吗?”奥列斯问。
“傻孩子。”
突然,一只奶牛猫不知道从哪块丛林中唰地钻了出来。它走了两步之后又坐下来,舔舐着自己的前爪,说:“傻瓜。为了爱而痛苦,你在追寻的答案不就是这个吗。”
奥列斯看着奶牛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知道你在担心菲比,这孩子也是该长大了。”黑衣人一字一顿地说。
“我知道了。我会替你守护这片森林,替你守护卡迪斯王国和你所有牵挂着的人的。“奥列斯抬起头,坚定地望着黑衣人。
“这片森林里也有很多对人间还留有眷恋而不愿离开的流浪灵魂,你所需要做的,是给他们讲故事。他们最喜欢听故事了。我这里有一本童话书,叫"Fairy tale",他们非常爱听童话,喜欢关于人间温情和自然故事的传说。现在,它归你了。”黑衣人脱下斗篷,把它折叠整齐了,连同书一起递给奥列斯。
奥列斯接过书和斗篷,看着眼前正朝他和蔼微笑的年轻女人在一点点消失,她的碎片化作银色的粉末,像蝴蝶飞舞一般悠扬地往月亮旁边的灰色云彩上飘去。金黄的麦色头发,蓝宝石般的眼睛......她长得跟他的父王简直一模一样。
“我就说你以后有的是时间还我人情。”奶牛猫往上看着穿好斗篷的奥列斯。
“说吧,想要什么。”奥里斯也看着它,问。
“实不相瞒,我的一窝小猫崽......”
“你还说猫咪不懂感情?”没等奶牛猫说完,奥列斯就打断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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