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22日。夏至之后的第二天。这里是沈阳。
在结束一整天的开会模式工作后,我躲在昏暗的灯光翻出过去,翻出这些久远的歌声。
王菲
我每次听到她的声音都会有一种忧伤涌上来,一点一点地把胸膛填满。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如同迷失了离散了孤独了习惯了周围纤尘不惊波澜不起的生活,看透了所有或鄙夷或谦冲或惊羡或从容的表情,偶然又遇到一场十年前的长风,已经沉淀下去的浮躁和华丽的心情,在心底恣意翻腾,哀伤尖锐而炽烈地划过胸膛,开始时候的一切都浮上来,慢慢浸染,慢慢模糊,轮廓稀薄地在眼前扭曲舞动,柔媚如深水里绿色晶莹的藻类。
我不是想说王菲的音质野性。一个连微笑都懒得移动自己嘴角的女子怎么能用野性去形容,她的声音模糊而且语焉不明,颓废的美。王菲是个忧伤的女子,或者说她已经不能单纯地以忧伤来形容她恣意的忧愁,那是一种寂寞,深入骨头里去的寂寞,被全世界拥抱着都觉得冷清的寂寞。
她在幽暗的舞台上站着,脸上或明或暗斑驳的细影映得她眉目异常阴翳,犹如终日昏暗的角落。忽然蓝色的光线流泻下来,她的面孔上一瞬间苍白如绝世的幕布,她的声音自身体里发出来,我一刹那觉得那是天籁。整场演出她都没有任何舞伴,没有乐队,她一个人幽幽暗暗的舞台上把她的歌一支一支地唱完,她一共唱了12首歌,开始时每唱一首还有人轰然的鼓掌。可是她每唱完一首掌声就少一些,后来只有她的声音和舞台上惟一流淌的琴声。她把她是12首歌唱完的时候全场没有一点声音。没有掌声晦暗的光线从舞台上散落下来,她慢慢的走在惨白细影里她。她挽着高高的发,披着黑色旗袍的她赤脚在舞台上自光线里走入黢黑如夜色的幕布。
程璇说,这时候所有人才彻底相信这个女人全部的才华源自绝望。
我用尽力气地去找所有能找到的她的歌,我无法分辨我究竟喜欢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声音,她的人给我忧伤而她的声音让我依赖。这个问题纠结在一起我看不清楚答案,也或许我不愿去分辨自己内心深处长久以来坚持着如藤蔓般依附着的真正感觉是什么。她的脸一直给我一种模糊的濡柔温暖的感觉,似乎所有情绪都收敛进身体了,可是那种空寂的落寞却每每让我难过。
林夕也是偏爱她的,她写给她的歌都能让她诠释出自己最真实酣畅的感情,没有一丝拘泥和牵强,她们都是寂寞的女子,拥有非比常人的才华和绵延的绝望。
直到很多年后,我都还清楚的记得我第一次听到王菲唱“百年孤独”的感觉,那时候我还不懂忧伤也没有现在这种歇斯底里的绝望,那时候我站在阳光充沛的的大街上,摊开自己的手,里面握着大把大把的快乐。而在一个黄昏之后的余韵里,我还没来的及呼啸,她的声音从广场尽头的楼上飘过来,犹如凌空降下的闪电一下就把我劈在那儿,茫然地环视心里涌上来一片荒凉的悲伤。我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可是我被那种声音里难以描摹的奇异感情震撼得心里坚固的幸福和快乐如不禁触碰般一块一块地往下掉,落在心底发出忧伤的声音。
然后我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放肆地流泪。
多少年后我才知道那个我听得心如死灰的歌名字叫“百年孤独”,而那个浅吟低唱的女子叫王菲,她让我相信世上原来真的有刺人心肺的音乐,那所以应该叫做“天籁”。我也平生第一次确信这世上有让我写她名字的时候手指会疼的女子。
老狼
老狼一直都给我一种颜色,刺目悚然的深蓝。他穿着那条蓝色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如同吟游诗人一般眼睛里结着淡淡忧郁。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同桌的你,很多年后才感到怆然的忧伤。我中学的时候就开始读寄宿学校,在那里遇到让我毕生觉得忧愁的人,学校是在城边,有着若大的操场,曲折而悠长的小路树下每一个夜晚都在树影班驳里记忆着我的影子。我那时候是个很安静的人,总是皱着小小的眉毛,闭着眼慢悠悠地走过人们的目光,从不回顾。
很多年前我总爱坐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总是对着沉默的人们发出些声响,总爱摊开纸牌,算那杯请水和自己的爱情。总是一遍一遍不厌烦想自己的未来。我总爱转一把冻得冰冷的钥匙,总爱对着厚厚的墙壁转过身发呆。月光下的蜂房里的女人唱着夜里轻柔的歌挥舞着手中的叶子,那情景是多么的温暖啊。我是你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我是你初次流泪时手边的书,这样一个男子在深秋的午后走过窗前,对我微笑我是多喜欢这样的语言和这样的男子啊!谁还倾听一叶知秋的美丽?一叶知秋的神话已经在这样的世界上湮灭绝迹了,还有很少的人为之惋惜,像我像他,都是。
他那犹如琉璃般碎裂出来的忧伤声音擦伤我的脸,划破的冰霜落下来。露出里面我不能碰触不为人知的隐忍而内敛的忧伤。我那隐没在壁垒后面的表情有时候自己看了都难过,我喜欢说我来灵感手握着烁烁流光,所有的年华在我掌中匆匆而过。
在我头发疯长的那段日子,我的指甲也很长了。
我常常坐在操场中间的空地上,周围总是长满密密的蒿草。我把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低下头抵着手背,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垂下头看地上疯长起来无比茂盛的野草,心里安宁会突然非常强烈地想看到某个人。
但是她们不在我身边,那些浅浅的哀伤犹如透明的水银亮晶晶地在心里动荡,咣当咣当的响着,让我觉得未名的惶恐。其实我不会写乐评的,我不能描摹出我喜欢的那些歌手他们质感的声音,那些声音在我心底划出很深的刻痕,然而我没有办法用语言和文字来形容它们。一旦诉诸语言感觉就显得苍白单薄了。匮乏的词汇和无力的表让我悲哀。
就像我很想把对它们的全部感情说出来,我也只是说,我真的是挺喜欢他们的。
这是的,深切的悲哀啊,我是那种不能表达自己深切感情的人,只能坐在角落里写一家言。
张楚
我经常在书上看到这个名字。他们说他隐忍内敛的忧伤,说他张扬惊人的才华,然而我却一直没心情去触碰他。这不是因为我行色匆匆或者所有的时间都安排的很满,事实是我几乎可以支配自己所有时间。我在自己心里没有安排人类社会的规则和行为限制存在,我的世界里有我自己的原则和道德标准,它占据我的言谈举止和所有交往之中。然而对于张楚我一无所知。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是喜欢那些极端的事物,色彩诡异搭配不合常理近乎荒谬和恐怖的画,在流行和传统之外不被看好或者毁誉参半的不知名音乐,它们被摆在地摊角落狭小的空间里,或者没落的音响店隐晦不明暧昧的光线之中无人问津。
我一直认为世上的每个存在都是一种语焉不明的等待,等待某一刻发生什么或者终止什么。而那些画和音乐等的就是我。于是我就伸出双手去触碰它们的尘埃。
我一直深信假定艺术的魅力不为人知,那么真正有艺术气质的人理应异于常人。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话。
这些是我某个时期的感悟,在那个时候我的确异于常人。而现在我已经不再显山露水恣意张扬了,我把所有情绪都收敛进身体里,所以我看上去和千千万万的人没有什么不同。这种结局是很多人意料之中的,很多人想要的结果,不是我想要的。我常常忽略或者遗忘一些细节,比如我会迅速忘记自己听到的无味的语言碎沫,或者某个相识很久却相交不深的人的面孔。这些安静的藏在我心里不为人知的地方,我从不张扬它们。我很诧异自己的这种习惯,它形成的原因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但是我当时清楚的记得2006年的伊始,在那个我一个人茫然无望的新年开始,我23岁的生命以一种凄然的姿势滑过我头顶。就在某一个夜晚,一个叫李吉明的朋友送给我一支张楚的歌。
我生平第一次意识到我的思想在触及自然规律的时候是多么的苍白,我在我的思想灰飞烟灭的时候坐在四散飞扬的灰尘中听到张楚唱:姐姐,你冷吗。心里怀着浓黑的悲凉,手指穿过头发,在空气中带一种干爽而清脆的簌簌声,微风吹,我在万千片叶子舞姿中忽然落泪。
很久很久之后,我长成头发很长满心满眼都是温柔的女子,我在某个夜晚站在自己的单行道上听来自夏至的歌声,怀念我疯狂的年轻时代,可是我的音乐和我的青春已经死去,死在时代的晚上。但是我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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