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父亲是家里的最小的孩子，据说奶奶生了十二个，9个都不幸夭折，存活下来的只有三个。

父亲是奶奶46岁生的。那时大儿子已经在上海成家立业，二女儿也出嫁，家里其实只有父亲一个小孩。

老来得子，奶奶很宠父亲，竭尽全力的把所有好的都给他，可在那个饥寒交迫的年代，最好的也顶多是吃粥时多舀几粒米。

小时候父亲总喜欢把我跟姐姐叫到他面前，回忆他和奶奶的老故事：家里条件是村上最差的，每年只有过年才能吃到些许肉末。

临近过年，奶奶一大早出门，揣着仅有的几毛钱。穿着家里唯一的打着各式补丁的厚棉衣。踩着三寸金莲走好久的路到肉铺。

纵然很早就到了，但往往要等到最后别人都不要的肉才卖给奶奶。

说着说着父亲眼眶泛红，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落。

平日大男子主义十分强的父亲竟然在我们面前流泪。我跟姐姐突然脑子一片空白呆住了，只能跟木头人一样傻傻坐在那一动不动，头也不敢转，眼珠不停望向四周期许获得一些情况。

而父亲根本就不理会我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隧道里。越回忆越伤心，随手拿起一条毛巾，擦了擦：家里穷的只能喝粥，我永远都是第一个，却很少见你们奶奶喝，不是不饿，是因为家里只有这么多。吃完了就没有了。

父亲越说越激动，整个头都深深的埋在了毛巾里。

家里也常常没饭吃，发育中的父亲经常饿的头晕目眩，但不敢说，等待他的父母比他还饿。贫穷的孩子，太早学会体恤。

父亲很小就开始放牛，家里没有钱买鞋子，只能赤着脚在田间，长期泡在烂泥地里。两个小腿上都有一大片黑漆漆快要腐烂的斑块。

奶奶等父亲到家，烧一锅热水，帮父亲仔仔细细的清理好，一个脚拇指一个脚拇指的用布擦干。

奶奶已经很细心了，可长年累月下来那些斑块还是无声无息的在父亲小腿上蔓延，记录着父亲放牛的故事。

父亲回忆：有次我又累又饿，趴在牛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掉下牛背也毫无知觉。多亏了隔壁种田的大婶看到匆忙把我拍醒。并且让其他人通知奶奶，你们奶奶一边哭一边奔跑过来，把我死死的抱在怀里。从此我再也没单独出去放过牛了。。。

这些故事父亲从汗流浃背，穿着白色发灰皱巴巴的汗衫，到冬天穿着黑色的皮夹克一直在反复念叨。

我跟姐姐也从第一次的惊慌失措，熟悉到耳朵长了老茧，可以异口同声的接下一句。

再长大点，父亲叫我们到他跟前，开始回忆时。

他刚一开口，我跟姐姐就会混声合唱，充满讽刺的回下一句。听到我们的回应，父亲只能叹口气，无可奈何的看看我们俩。要继续说的话也硬生生地咽回去了。

现在我跟姐姐都长大结婚了，父亲也很少再讲他以前的事情，更多的时候只是问我几点的火车，他可以早早去火车站接我们。

长大的我们也慢慢喜欢回忆充满爱的故事，这次过年回家找个时间跟父亲好好叙叙他小时候的爱意满满的陈年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