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昆来回在宾馆的房子中踱着步,电视一直开着,窗帘全拉着。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怕见阳光,怕看到现实中的人和物,怕真实的社会,怕真人发出的声音,他怕这世上的一切。只有虚拟的影子才没有威胁,没有压力。电视正播放一部美国大片,地球给炸得满目疮痍,人类快要完蛋了,每个人上至总统都难逃厄运。他感觉到电视中的世界太公平,太完美了,太符合此时的心境了。
"多好啊!真能这样该多好啊" !他一把掀开了窗帘,下午明亮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看到窗外世界还是老样子,世界仍就太平无事,并没有他脑海中妄想的场景,不禁颓然又躺倒在了床上。
借钱
唉,这"年"是谁发明的,又到年关了,讨要工资的工人,拉着"血书"白布帐,要讨回血债,在公司大楼门口已站了十多天。好在没有冲突,已安排发放了一部分农民工的工资,来的人逐渐也少了,社保局那面催促的电话这两天没有再打过来。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今年的事太蹊跷。年初,与A行信贷科汪主任说好,找富源小额贷款公司褚总,借出八千万还上到期的贷款,汪主任给他们拉的线,他把办工大楼抵押给了富源小贷公司。汪主任对褚总说,只是过桥几天,行里跟往年一样还了旧账,贷款一星期就下来。到时他还清富源褚总的借款本息。约好所借款利息为每日3‰,8千万每天付24万的利息,借款期限十天。因为都是熟人,近几年都是这样倒着过桥的,当天下午,就收到了富源7740万的借款。这也是小额贷款公司的套路,放款先把十天的利息240万扣回,20万是手续费。够黑的,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谁让咱没钱,要向他借呢?他带了十万元的现金给汪主任表示感谢,可人家硬不收,还把自已和褚总请到一品茶楼去喝茶。
水榭轩
一品茶楼其实并没有楼,原先是东郊的一处湖滩地,有一片泉眼,泉水汇集成一条溪水,以前有人在此筑塘养鱼,后来搞房地产的庞总,买下了这块风水宝地,建成了一处幽静的高档私人会所,对外挂个"一品茶楼"的招牌,非常低调行事。
进了一品茶楼很普通的仿古双开拱门,从东北角穿过前面喝茶的四合院。里面豁然开朗,景色与外面大为不同。一座灵壁彩石堆叠的假山,矗立在院子中央,上面一道瀑布,从假山顶上,像一段白练飞泻而下,汇成一涧小潭,潭水从西面流出形成一条小溪,顺着小溪自然流淌的方向,又用阿勒泰彩石铺成了一条小径伸向更里的地方。小径旁边栽种了月季,兰花等各种花草,间或摆放几块天然奇石,让人随着水流,赏着花草奇石,自然向里走去。
约模走了一百多步,向西树丛掩隐处露出一段女墙,一座拱门上书“水榭轩"三字颜体匾额,映入眼帘。进了拱门可看到溪水鱼贯从女墙西东两侧穿过院子,形成一泓清水。水榭轩三面临水,北面前一块空地种了一排芭蕉,几棵桔树,桔树上面挂满了红桔。而南面一座微拱的小桥跨越小溪,与来时的小径相连。精巧的仿古窗棂,罩着薄纱,与外面的池水似隔非隔,半明不透。三人进入水谢轩坐定,回望微微隆起的小桥,才感觉到用心之妙,下面流水略微高起的小桥,与错开的拱门似断非断,似遮非掩,把轩谢与前方隔了开来,自成一方域外天地。
这水谢轩幽静而凉爽,与自己开着空调的豪华大办公室又是一大不同。水榭轩的家具摆设,全是明代风格的阴沉木,简捷洗练古色古香,散发着青黑色很考究,但他不很喜欢。他想到这阴沉木在地下埋了上万年,阴气太重,总感到有点不顺畅。
两个面目清秀高挑的女孩子,把茶具摆置好后,款款退了出去。随后一位身着白纱古汉装的女子,像一缕清风袅袅娜娜无声地飘了进来。他赵子昆是见过世面的人,可这女子进门的一刹那,还是让他吃惊不小。女子美的让人不敢直视,但不知何故,猛一看到这白衣女子,再有一屋的阴沉木家具,他心底不由一阵阴冷,心头像被揪了一下,额头也不觉沁出了一丝冷汗。白衣女子轻盈地坐在正中的长几前面,这时他才看到长几上放着一架古筝。
前面退出的两个女子,进来给客人各自沏上茶,又退了出去。白衣女子这才与汪主任,褚总和自已相互介绍认识。白衣女子浅浅颔首微笑,道了几句欢迎光临的表白。说为各位专门新赋一首屈原的巜桔颂》以欢迎各位的光临。接着落座,钩挑拨捻弹奏了起来,并低吟浅唱着《桔颂》古辞。白衣女子弹唱得很凄婉投入,他听不大懂,但汪主任不住地夸奖,赞许,他似乎也感悟到了几分悲怆。又弹了几曲,茶水也喝了几壶,快到晚餐时候了。看这清雅之地,也不是吃喝的地方,谢了汪主任,把随身携带的现金,抽了一叠(一万元),给了白衣女子,说是吃茶赏乐小费,又谢了汪主任,别了褚总,出了一品茶楼。回头再看这地方,明明是个园子,却叫茶楼,一头水雾,又想到水谢轩的情景不觉预感到有点不畅,但又说不出个由缘。
意 外
时间过得飞快,不觉水谢轩相聚已一周了,办贷款的尤会计天天泡在银行里,提交了公司纳税报麦,资产负债表,银行资金往来流水,销售合同,抵押资产等手续,可信贷科就是说资料手续不全。打电话找汪主任,说在外出差。到了第九天,他终于见到了汪主任,可汪主任调到了风险评估办公室,工作移交给了新来的金融博士严主任。
他和尤会计在信货主任的办公室,找到新来的严主任,严主任热情地为他们沏上了茶,谈了一些当前的时事,当他急切地询问他们公司贷款审批的进展时,严主任说他对工作环境需要熟悉,对重大放贷项目需要重新考核评诂。到了第十天,富源褚总的电话也来了,刚开始还要请他再到一品茶楼的水谢轩去喝茶,后来就催着要钱,得知银行断贷,他实在无法拿出钱时,褚总给汪主任打电话,汪主任说,他调了工作,直接帮不上,他会给严主任沟通说明一下情况。
两天后他与褚总相约去找严主任,严主任告知他们,"上面在去杠杆,缩减国有大型企业,银行的负债,在紧缩银根,他们的贷款暂时还放不来。"
听到这个答复,他简直如五雷轰顶。褚总先是要,再到威胁,后来拿出公司办公大楼担保协议,要去法院去告。可一了解这办公大楼,他早已质押给B行贷了五千万。这褚总先是大骂,后来又变成央求,有什么办法啊!富源小贷公司的钱也是高息借来的。褚总把他看成抱着一支大玻璃花瓶顽皮的孩童,唬不得,吓不得,更不敢让碰着,只能领着几个马仔,天天看着他,求着他,哄着他。头几天他还有点怕,也不自然,可一周后也就适应了,只是无奈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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