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夏闲云 闲云醉语
阔仁嘉文忙得不可开交,广泽山恩跟他道别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山恩兄是要踏上返程了。直到傍晚来临,他心中念着暗室里的妻儿,想让山恩兄帮他把他们接出来时才恍然大悟。他愧疚难当又无可奈何,加之体力透支,原本就疲惫不堪,一股急火冲上脑袋,人就晕倒过去。待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依然灯火通明的山云茶区人仰马翻,茶农们战战兢兢地围在他的周围,大气也不敢出。
原来,因为那些茶农不肯卖茶,导致茶叶价格一涨再涨,先前谈好价的茶农纷纷反悔,也不肯将茶卖给响山人了。响山人特别生气,他们抱怨道,若不是秋风兄向他们担保,山云茶区的人们都勤劳正直,很讲义气,并拜托他们无论如何待茶季到来的时候,一定要来山云茶区看看,他们根本就不会来这里。要知道,这几年,山云茶区在外面的名声实在不好。传说中的山云茶区人,不仅贪得无厌、以次充好,还道德败坏,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干。
盛怒之下,响山人纷纷猜测,广泽秋风肯定是被茶区人给骗了,否则不会用他的人格为他们担保。几个人商量一番,一致认为走为上策。他们一走,其他收茶的人心里也没了底,大多数人跟在他们后面离开茶区。最后留下的几个胆大的人见来了机会,一下子把价格压到底,否则他们一斤茶也不收。
这下子,茶区的人傻了眼。他们围在嘉文的身边,盼着他快快醒来,好为他们想想办法。
听大家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阔仁嘉文急得直拍大腿。他焦灼地说:“难怪我父亲说,我们茶区的人哪儿都好,就是见识太短,做人太狭隘,心眼太活儿,做事太不靠谱。”
人们顾不得听嘉文说了什么,只是连声追问:“现在该怎么办啊?收茶的人都走了,我们把茶卖给谁啊?”
“是啊,我们把茶卖给谁啊?嘉文,你睡了太久了,不然还来得及去把他们追回来。”有人低眉垂眼地嘟哝道。
阔仁嘉文白了那个人一眼,叹息道:“多亏我晕倒了,不然我们连迂回的余地都没有。”
“那,您去追那些茶商吗?我们去给您备马车。”一个比较机灵的年轻人试探着问。
“追,必须追啊。如果我们自己出去卖茶,单单运输的费用都要比茶贵。”阔仁嘉文急切地说,“不但我去追,你们也要备好马车,装上茶,跟我一起追。我们不能让人家再回到这里拉茶不是?”
“他们走了有些时候了,您追得上吗?”一个年长的村民叹息道,“他们的马车都是精良的马匹,可不是我们这里的马能追得上的。”
“追不上也得追啊,不然怎么办?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有人质问道。
“不要吵,不要吵。大家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我们山云茶区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要记住教训,不能好了伤痛忘了疼。”阔仁嘉文深思道,“算了,帮我备好马车,我一个人去追。就算是追到他们的老家,也要把茶卖给他们。如若不然,以后谁还肯来我们这里收茶?”
人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再敢说话。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地明白,贪心给自己带来了多么大的麻烦。
“如果从此再没有人来这里收茶,我们祖祖辈辈留下的茶山还有什么用?”一个年轻的茶农嘟哝道,“我爷爷曾说,人应该言而有信,应该心怀敬畏,应该像好茶一样,虽然可能每年都不一样,但品质永远不能变。”
“我爷爷也说过。”另一个年轻人说道。
“那是你们的阔仁爷爷在世时说的。”一个稍稍年长的茶农说,“雪松前辈还说,外面的人很复杂,活得很累。山云茶区的人应该如‘山云’这个名字一样,干干净净,自由自在。否则,茶叶再好也是枉然。”
听这个茶农说罢,阔仁嘉文的目光黯淡下来。他想起他的祖父曾经对他说过,“不论做什么事情,就算是做一场交易,钱财名利永远不能是第一选择。否则,迟早会自得报应,要么穷愁潦倒,要么寝食难安。”他的父亲还对他说过,“山云茶区的人丢了祖辈的信念,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很多没有福气的人就是这样,穷时还好,多多少少还有一点敬畏之心,稍微能吃饱一点就忘乎所以,少有人知道感恩。一旦富足起来就容易忘本,好像他们是世上最有能耐的人。到了那个时候,灾难就要降临了。”
阔仁嘉文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和祖父时常说一些他不太明白的话。一方面,他觉得他的祖辈都是善良又智慧的好人,一方面他又觉得,他们有些狭隘、有些小气,不太能和茶区的人们融为一体。如今,看到茶区的乡亲们见利忘义,随意涨价,气走了来收茶的人们,还相互埋怨,甚至埋怨自己睡得太久,他的心里一沉,禁不住悲伤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山脚下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听到马蹄声,人们再一次面面相觑,并用眼神相互询问:这个时候,谁会骑着马进茶区呢?乡亲们从马蹄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这是一匹上好的马,它浑身的肌肉非常饱满、韧性十足,四条腿更是强健有力。此时,它跑得又轻快又平稳,仿佛是来给大家报喜讯的。
听到马蹄声,阔仁嘉文连忙站起身,踉跄地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哝道:“是不是哪个响山人回来了?”
人们跟在嘉文的身后涌到院子里,满怀期待地抻着脖子静待骏马的到来。只一会儿的工夫,骏马便嘶鸣着停在众人的眼前。
“山恩兄,您怎么又回来了!”不等乡亲们反应过来,阔仁嘉文惊喜地叫出声来。
原来,广泽山恩带着广林山泉等人在回程中,考虑到大家昨夜都没有休息,便早早地在途中的客栈住了下来。他们住下没有多久,收茶的人们也接二连三地在那家客栈住了下来。广泽山恩觉得蹊跷,便与收茶的商人们攀谈起来。当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他出面请几位响山人吃饭。席间,他告诉他们,他正是广泽秋风的长子,此次来山云茶区,是为了帮助阔仁家解决一些问题。
响山人得知巧遇广泽秋风的儿子,先是将满腹的牢骚倾倒出来,继而提醒山恩,让他和他的父亲多加小心,不要被山云茶区的人给骗了。广泽山恩连声道谢,并如实地说了他对整件事情的看法。
他说:“几位先生,请听我说几句心里话。过去几年,山云茶区被人封禁,茶区人生活艰难,他们是苦怕了,所以才会犯这样的错误。如果我们能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知道‘信’的重要,未尝不是好事。再说了,你们大老远地带着人马车子过来,如果没有收到茶,空手而返,那等于赔了大笔的银子。如果先生们信得过我,且在客栈好生休息,我立马赶往茶区,帮助茶农们解决思想问题。我保证,就算人扛马拉,也让他们把茶送到客栈来,价格还按先前说好的来。”
几个响山人默默点头。做生意的人,讲究个出门满袋子银子,回家满车货。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空手而归。
见几位响山人点头默许,广泽山恩顾不得吃饭,站起身给几位行礼,感激地说:“谢谢诸位海量。此次之后,我们就是朋友,诸位在外做生意,有需要我们明哲家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是了。我们广泽家父子,一定竭尽所能。同时,我也希望,今后我们之间也可以联起手来,做一些事情。”
见广泽山恩如此,几位响山人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回礼,连连应承。山恩不再客套,问马车夫要了一匹上好的马儿,直奔茶区而来。
听了广泽山恩的讲述,茶农们振奋起来,纷纷表态,这就回去打包茶叶,就算用肩膀扛着,也要连夜把茶送到客栈去。
“且慢!”就在人们想要各自回家打包茶叶时,广泽山恩喊住了大家。他面色凝重,声音洪亮,却是语重心长地说,“各位,且听我说几句话。”
人们停下脚步,盯着广泽山恩。有人焦急地说:“路那么远,送茶要紧,有事回来再说。”有人说:“您是我们茶区的大恩人,我们先送了茶过去,回来再重重地感谢您。”有人说:“我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做糊涂事。只要这次把茶卖出去了,明年就好办了。”
见人们满脸满嘴的不耐烦,阔仁嘉文低吼一声:“都站住,老老实实地把我山恩兄的话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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