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月二十六日,星期二。
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刘老师满脸倦容地踏着钟声走进教室。
“Good afternoon!”刘老师边开电脑边像往常一样问候学生。
“Good afternoon!noon,noon--------- !”一声拖着的长音,转了几个弯,游丝般地慢慢散去。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刘老师面露不悦,吼一声“Be quiet!”,同时拿着讲台上的尺板重重地敲了几下。一部分学生直着的身子就势矮了下去。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突然,不知谁“啊”“啊”两声,随即打了个响亮又清脆的喷嚏,像一枚炸弹一样,“砰”地把方才的寂静炸得无影无踪,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有好事的调皮鬼乘机在自己的课桌上敲了几下。同学们循着喷嚏声找过去,后排1米8 的大个儿姚小明正捂着鼻子,睁着两只大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大家。
“姚小明你站起来!”刘老师突然摔了手里的鼠标,怒气冲冲地指着姚小明吼道。黑色的鼠标拖着长长的尾巴,撞着了前排女生吴丽娜的头,然后有气无力地吊挂在讲台侧面。吴丽娜捂着头,轻轻“啊”了一声,把鼠标放回到讲台上,与同桌冯嘉怡会心一笑,伸了伸舌头。
姚小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嘴里咕哝着:“我又不是故意的。”
“姚小明你站好了,嘀咕什么呢?还不服气是吗?”刘老师背着手,一边往后排走一边扯着嗓子训斥道。
姚小明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嘴角边挤出一丝坏笑,突然捏着鼻子说道:“报告老师,小生患有严重的鼻炎,控制不住。 啊, 啊,啊-切!”姚小明边拖着阴阳怪气的腔调,边顺势又打了一个滑腻滑稽的喷嚏。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与骚动。
“好,好,你有意是吧?你们现在都了不得了,管不住你们了是吧?”胖墩墩的刘老师突然显出万分沮丧的神情。他转过身,走回讲台,不再理会姚小明,只是看着学生们,叹了口气,说道:“唉,就剩最后两个月了,大家注意管好自己吧。姚小明的事课后再说吧。”他顿了顿,看着屏幕,念到:“Let’s review Unit3.(我们复习第三单元了。)”坐在姚小明前面的班长赵杰顺势对姚小明做了个手势,小声说道:“你坐下去好好听课吧,别再烦了。”姚小明一边歪着身子坐下来,一边对着赵杰做了个鬼脸,又冲着右手边的丁伟坏笑了一下。丁伟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对着姚小明竖了竖大拇指。
第一节课刚刚下,政治老师就夹着课本走了进来。这个矮个儿的中年女教师说话像机关炮一样:“大家都回到座位上,上课之前我有话要说啊!”
“哎呦,厕所又上不成了。”有人咕哝着。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次课本概念默写,只有十几个人过关。你们到底在忙什么呀?啊?啊?说呀!看你们整天背着个书包,背得腰都弯了。里面装的是书吗?那书都读到哪儿去了?书包应该越来越轻了,因为你的知识都装到头脑里了。同学们啊,同学们啊,就剩两个月了,书本上的东西你要是还不背,就来不及了。你们懂点事吧,学习本来是你自己的大事,别弄得像是老师的事,家长的事一样啊!”
“老师我要上厕所啊!”有人熬不住,终于叫了起来。
“去吧,去吧!要上厕所的赶快去。今天默写不过关的放学后都要留下来!一个也不许走!真是,懒牛上场尿屎多!”
“刚才孙女说什么?”(政治老师姓孙,女性。同学们背后简称她为“孙女”,这些坏蛋!)吴丽娜低声问冯嘉怡。“听不出来啊,骂人的话呗。”冯嘉怡斜了斜眼睛,不满地说道。吴丽娜不在乎地笑笑:“骂就骂呗,不听就是了。”她突然又兴奋地挤着嘉怡说道:“哎,昨晚你看了《中国好声音》了吗?天啊,那个叫什么的男生,声音太棒了,人也帅啊!迷死人了!”
“啊,你还有时间看电视啊!你爸妈怎么会允许你看电视的呀?”
“你傻呀!偷着看就是呗!”她撅着嘴继续道:“天天做不完的作业,烦都烦死了,还不找个机会透透气啊!昨晚我爸妈出去吃饭了。反正就是他们不出去吃饭,他们也总是顾及不了我,哼!没人管我正好!我乐得自在逍遥!我也厌烦他们管我,没劲!一切都没劲!”吴丽娜的眉头皱了皱,表情也瞬即沉了下来。
冯嘉怡看了吴丽娜一眼,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吴丽娜又继续说道:“反正我家不像你家似的,把电视也掐了。我想看照看,要不是怕妈妈太伤心,我就会拒绝学习,放开来看电视。昨晚我趁他们不在家,看了一小时。作业今天早上十分钟搞定!”她又露出了笑脸,还得意洋洋地扬了扬眉毛。
“哦,原来你借我作业本是抄作业的呀!我昨晚一直做到十一点多呢。”冯嘉怡拿眼睛扫了扫全班,然后贴近吴丽娜,声音低低地说:“其实,我发现我们班好像有好多人在抄作业呢。”
“就是啊,这重复来重复去的作业,有多少人愿意去做啊!真是,永远也没个头。我现在看到作业本头就大,恨不得点把火烧了才好呢。”吴丽娜狡黠地眨眨眼睛,咬着嘉怡的耳朵说道:“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烧不了,我就抄,管它三七二十一啊!”她还想说什么,孙老师一声喝道:“上课!”吓得她赶忙收回身子,随着班长的“起立”站了起来。
这枯燥无味的政治课啊!坐在中间的蒋菡揉了揉脑袋,挪了挪身子。她抄笔记的手有点发麻。屏幕上挤着满满的汉字,有几个学生趴在桌子上,机械地转着笔,写得懒洋洋的。蒋菡旁边的蔡家伟拿笔的手僵在那儿,歪着脑袋,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蒋菡悄悄推了推他,蔡家伟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嘟嚷着:“干嘛呀?别碰我!”蒋菡低声说:“你快抄吧,不然来不及了。”“关你屁事啊!”蔡家伟瞪着眼睛回答道。蒋菡来气了,回骂道:“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
“怎么了?你学习委员,你了不起,你成绩好,我要你管啊,你是我妈呀?假积极!鬼样!”蔡家伟不依不饶道。旁边有同学听到笑出了声。
讲台上的孙老师瞪着眼睛吼道:“怎么了?怎么了?抄你们的笔记,啰嗦什么呢有人?哪来这个闲工夫的?这一分一秒的时间比金子都贵,怎舍得浪费的你们!”
蒋菡略带不满地摔了一下自己的文具盒,不再说话,继续抄笔记。蔡家伟也醒了瞌睡,对着蒋菡做了个鬼脸,咧着嘴嬉笑着,继而盯着屏幕,笔尖神速地运转着。
这时从后排传来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噜声,打得婉转悠扬,像忽高忽低的笛音,又像从闷葫芦里发出的咕咕声,惹得人产生许多错觉,忘了身处何处。好多同学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坐在教室角落处的丁伟整个上身趴伏在课桌上,嘴对着摊开的政治课本,一大片湿印画着显目的图记,从嘴边向周围扩散。他眼睛微闭,耳朵张着,嘴一张一合,正发出很有节奏感的沉闷的声音。
“哈-哈-哈-哈”,教室里一下子像炸了锅一样,有些学生笑得前仰后翻,有些甚至手舞足蹈起来,有些惟妙惟肖地学着丁伟的睡相。也有几个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转而继续抄笔记,不再理会。
“都给我安静!”孙老师气急败坏地吼着。
丁伟突然支起身子,睁着恍然的眼睛,不明就里地看着笑翻了的同学,然后咧咧嘴,漫不经心地翻了翻书,拿起桌上的笔,看着屏幕,写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笑声游丝一般地,断断续续,未能即止。
突然,有人“啊”了一声,原来班主任张力凡正站在窗外,他威严的目光快速扫过全班,然后定定地落在丁伟身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刚才跟着起哄的男生缩了缩脖子,把头往下埋了埋,掀开紧张的双目,斜看着屏幕,摒着气,运笔的手汗汁涟涟。
第三节课丁伟留在张老师的办公室。听说张老师后来把他带到没人的地方,单独和他谈了好长时间的话,没人知道说了什么。后来张老师又让他读了两篇文章。听说这之后,有人看见丁伟哭得稀里哗啦的。第四节课是自习整理课,大家都在教室里忙着作业、复习。丁伟仍在张老师的办公室,有送作业的课代表发现丁伟在一本新本子上认真地写着什么。其实丁伟课上睡觉是常有的事。有同学说他上课听不懂,不睡觉你让他干嘛呢?似乎很是理解的口气。只是这次他睡得太沉了,竟然打了呼噜,竟然呼噜还打出了特别的腔调,竟然这腔调惊扰了全班同学,以至于扰乱了课堂纪律,让孙老师哭笑不得。后来一整个星期,丁伟每天都要在张老师的办公室待上一节课。丁伟却不气不恼,还很是受用的神情。有好事的同学私下问丁伟:“哥们儿,张班给你坐老虎凳了?”丁伟潇洒地甩甩头,说:“没有,没有。张班义气着呢,给我好书看,给我讲故事,还给我补课呢。” “啊!”听的人张大了嘴,半信半疑地看着丁伟,摇着头说:“你就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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