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飞蛾扑火
许暖如果回想起刚来四潭的日子,让她印象深刻的应该就是肆虐的蚊虫了。天气一热,蚊虫便多了起来。村民说,山里的虫子,水边的蚊子,都很毒。
所以当许暖和五月全副武装,并且把各种驱蚊解痒的药放在前台供大家使用的时候,季西成已经被整个村民所熟知,大家都以为这个英俊的男人应该就是“暖十”的男当家了。淳朴的村民的好心,让许暖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潘瑞微之事后,许暖有心保持距离,可季西成却没事人般依旧我行我素。“暖十”后头的书屋主人——严大人刚完工了一副木刻书法,“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许暖看着他给凹缝上色,然后晾在院子里,“大人,也给我写一副吧,我拿去自己刻。”
于是,等这日季西成从东边串门回来,便看到许暖趴在工作室的长桌子上敲敲打打,“你在刻字?刻的是什么?”
“夏天别谈恋爱……”
“什么?”
“刻的是‘夏天别谈恋爱’。”
“这是什么鬼,老板娘,这句话和你整个民宿的风格完全不搭调。”
许暖的刻刀顿了顿,“就是要这种效果。”
“所以这句话是你的劝世警言么?”季西成好整以暇地环胸看着许暖头顶蓬松柔软的短发,有几根新长出来的倔强地挺立着。
“差不多。”因为趴着,许暖的声音闷闷的,仿佛带着点懊恼和赌气。
“那为什么夏天不能谈恋爱呢?许小姐。”
“夏日里衣衫单薄,容易想入非非,这个理由充分吧?!”许暖抬起头,却猛地撞见季西成促狭的笑。
“我觉得许小姐是想告诉别人,秋天开始就可以自由恋爱了吧……”
虽然有了这个小闹剧,可是许暖还是指挥着五月把匾额挂在了工作室的门外。
女人有时候就会钻入牛角尖,即使许暖觉得季西成说得也没有错,可是她就是不舍得丢掉这个努力的成果。而且对着干就是女人的惯用伎俩。
当然在这之后的效应就是来往的游客谁都问问为什么,倒也给民宿带来一些热度。
夏日虽热,但是因为四潭村海拔八百多米,四面环山,清泉流淌,山风习习,倒也没有城市的闷热。
季西成一连几日都去了公益油画室,不见踪影,许暖便也静下心来。但是不想,民宿里竟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范其录来的那日,四潭村刚下过雷雨,太阳一出,一整道彩虹就这样从山的这头悬到那头,五月刚说完“祥瑞之兆”,那个她口中有着月牙般眼睛的男生就站在了院子里。
许暖看着一脸惊喜的五月,便悄然走出了民宿。民宿左拐不足千米就是油画室,许暖却向右沿着小弄堂走着。现在村里的百年老房子各处都在修建,有些刚有了模样,有些已经收尾,于是经常一转弯就会有别致的景象。
虽然修整工作量浩大,但是因为用的都是杉木以及原始的石块石墙,没有任何的油漆,所以一收尾就可以入住。前几日,许暖经过“奇居”,师傅们还在里面做收尾工作,今天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
“奇居”虽然占地面积只有百来坪,却胜在地势高,又有四层,视野广阔。许暖上去过几趟,从最高层靠窗的位置看出去,可以看到大半个四潭村,风景美不胜收,直教人想发呆。
“阿暖!怎么不上来?”“奇居”的主人詹酉亮是个九零后的小伙子,比起许暖还小个几岁。
许暖抬头,酉亮正站在门口,“我刚到了一批窗帘,帮我来搭配搭配?”
“你学油画出生,眼光独到,何须我帮忙?”许暖嘴上虽说着,却不好推辞,拾级而上。
酉亮的画风虽然明丽奇特,不过挑选的窗帘却温和简单,许暖看来都喜欢得不得了。
“参谋参谋,女生不是对居家布置都比较有经验么?!”
“我们家五月确实很有经验。”许暖一向相信五月的欣赏能力,那时自己还没有来四潭村,“暖十”的装修都是五月一手包办,她只是偶尔给点想法和意见。
“那啥时候借你们家宝贝五月用用呗。”詹酉亮笑着,掩饰着心里的紧张,生怕许暖察觉了什么。
只是今天的许暖也藏着心事——不知道五月他们怎么样了。
“对了,季先生刚刚也来过我这里。”
“哦?他来做什么?”许暖从布料堆里抬头。
“泡了一会儿茶,季先生看起来蛮疏离的,聊起来却挺有意思,原来之前他是做乐队的。”詹酉亮想起刚才两人的聊天,还津津有味。
“做乐队?”许暖有些吃惊,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季西成也不曾说过,她想过季西成的职业,只想着可能是个公子哥儿,却不想他组建过乐队。“那后来呢?”
“后来他说不怎么成功,大家便各自东西了。”
从“奇居”出来往下走便是一条河,许暖一路走着想着詹酉亮的话,等她回过神,已经站在了画室的门口。
画室里灯火通明,季西成穿着围裙面对着大门坐在最后面,画架挡住了他的脸,许暖看他偶尔抬头,偶尔低头,俨然一副画家的样子,心里莞尔。
她走进去,画布上色彩斑斓。
“你在画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季西成没有抬头,余光里许暖的长裙长至脚踝,如今她弯着腰,挨得近了,几乎擦到自己的裤子。
“不知道。”
“看不懂的都是艺术,艺术都值得被尊重。”
许暖“噗嗤”笑出声来,“这个我无法反驳。所以画的是什么?”
“调色板。”
之后,季西成每日都抽出一个时间段去画室,这个习惯让他觉得踏实。
那天晚上,许暖也没有回去吃饭,她想着要给五月和月牙男孩有更多的时间,便和季西成在河边的“随喜咖啡屋”吃了晚餐。
印象中,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在餐馆里吃饭。两人点了两杯咖啡,两份意面,许暖还点了一份水果沙拉。
搬上来的时候,咖啡屋的女主人西陌还特意为他们点了桌上的烛台。
屋里用餐的只有他们两个,屋外的水车翻滚着水声潺潺,远处仿佛还飘着什么音乐,时而还有几声狗吠,许暖其实真的不排斥和季西成的相处,而与此同时季西成的心里慢慢有了一个模糊的决定。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随喜”的意面好吃,在四潭是出了名的,果腹之后,季西成突然想起许暖之前说的有关“黄酒补体”的事。
“白日里我去了陈老爷的酒博馆,看到里面介绍说黄酒名不虚传的营养丰富。”
“我记得我妈说当年我爸去我外婆家,不管我爸什么时候到,我外婆都是煮桂圆打蛋加黄酒给我爸爸喝,那时候的桂圆打蛋多难得呀,连我舅舅都颇有微词。”
“后来呢?”
“后来,我爸成了我外婆的女婿。”
季西成喝了一口咖啡,“这个故事不错。”
许暖没有继续说这个故事,很多故事的开头都美好得如同王子和公主的童话,而结局却如白雪公主那可悲的继母。
饭后,两人沿河走着。村里唯一的电影院也是各种晚会的表演之地,刚好今日有《沉香破洞》的四平戏表演。
许暖小时候经常跟着外婆去看戏,许暖的家长演得是黄梅戏,水袖一甩,身影一转,如今都记得清楚,只是后来村里没有戏班子过来了,这经历也随着外婆的过世成为了一种记忆。
如今听着台上的表演者腔调刚起,许暖便想起了往事。季西成自然不知许暖心里的千转百回,只道是她喜欢戏曲。
“不知你扮起台上的角儿会怎样?”
台上的沉香正拿着她的劈天钺斧砍向金门以救他被关在洞里的母亲。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试试。”
季西成便记在了心里。
等二人回到“暖十”已是月上阑干,五月正在埋头整理东西,许暖进去的时候,五月刚好抬头,一双红肿的眼睛不让人看见都难。显然季西成也注意到了,便示意了许暖,先回了房间。
许暖这才看清五月整理的是各种考研资料。
“怎么了?”
“没事,是我自作多情,人家有女朋友了……”
这句话仿佛也把许暖打回原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阿暖姐,我已经想明白了,所以你也不用安慰我。只是我还不能自如地控制我的表情。”
“那现在他呢?”
“他住在其他地方,我也不知道。”
季西成上楼的“咚咚”声还在响,只是许暖觉得今天就好像是一场梦。
“他说,明天如果我有空,能不能带他们四处走走。”
“别去了,五月,何必让自己难过,你告诉他,明天你忙得根本走不开。”
“阿暖姐,我已经答应他了,毕竟他好不容易来了。”
窗户外,飞蛾循着灯光飞来飞去, 院子里的木棉已经开始大朵大朵地落下。在寂静的夜里“啪嗒”一声,尤其地响亮。
不知从哪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吼,这在四潭村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
有时候爱情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可是即使再短暂,它也曾热烈如四潭的夏日阳光,索性秋天也快来了。
摄影/守素(未完待续,如果喜欢,请查找前文,麻烦了!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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