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一段时间里,日本社会对家庭观念普遍以忠贞、顺从作为夫妻之间的道德标准,强加于人,而在外来文化的影响下,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应运而生,与同时期人的思想碰撞交杂,加之战败后社会中普遍存在空虚和痛苦的心理,人们的思想产生巨大变化,开始有所反抗和期盼现实的改良。
三岛由纪夫在此期间,基于外来文化对本土文化的破坏和对生活的感悟,摒弃西式的理性主义,甚至还反对自己极度珍重的希腊传统文化,于此开始寻求针对维护日本文化的办法。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由于日本社会中主流思想受及外来影响过于深刻,直到最后三岛由纪夫也没有找到相应的办法。
本文是1949年,听来城内短居三岛家的婶母谈起一个园丁的故事所唤起的灵感。文中描述住在别墅的庄园地主杉本一家的故事,悦子在其丈夫杉本良辅去世后,从城中回到老家,与杉本一家同住,其间公公杉本弥吉对悦子产生了感情,并邀悦子与其同住一间屋舍。
悦子是一个十分渴望被爱的女性,幼年时代父母的过逝使她产生了被迫割离亲情的愁苦,又使她极度敏感多疑。与杉本良辅结婚后,偶然发现了良辅出轨一事,更使她幻灭希望,不久良辅因热病过逝后,她便受邀去往了杉本一家。
在杉本家中,悦子与公公产生不伦之情,在家中备受弥吉关怀,并给予相应的特权一般的照顾。弥吉长子杉本谦辅和妻子千惠子,与三子杉本祐辅的妻子浅子(祐辅本人文中并未正式登场)同住别墅中,难免产生了对悦子的不满。谦辅和千惠子是极具文学富养气概的一对夫妇,本文对此二者的剧情,多是局内之人却一直在做局外之事的情况,这个容后再述。
悦子获得弥吉关怀后,却并未满足她希望中的被爱这一期盼,反之则爱上了家中的佣人三郎,三郎是个外乡来打工的穷人,年轻力壮。悦子在杉本一家中,时常感念家庭中存在的传染病院的腐朽氛围,某种人与人之间产生的变质一般的亲情感情,虽不至于窒息,但毫无生气,期间她发现了佣人三郎,他所带有的氛围是与杉本一家截然不同的,因之打动了悦子的芳心。
悦子一面承受着渴望得到被爱的苦渴,一面又不得不对他人隐蔽,压抑意志。他为了防止弥吉发现这一情况,于是做了一份假的日记任他偷看,与真正的日记所描述的美好和质朴皆大相径庭。在文章的一开始,悦子所带有的私人感情实则有些微怯懦,三岛这样描述:“这个乐天的女子,缺乏幻想不幸的天分。她的怯懦,都是由此产生的。”她心性中尚存担忧这自毁心态而导致被抛弃或失去被爱的资格,但其结果便是承担这份压抑自我的痛苦。
三郎是接受希腊传统文化影响的三岛由纪夫所塑造的,一个拥有健壮体躯的人,他那给人浑成自然的感觉,也是吸引悦子的原因。三郎对待生活的方式与悦子不同,但委实存在着作为青少年的果敢和冲动,与杉本家的另一位佣人美代产生私密的感情,并导致美代怀孕。敏感的悦子由此产生了对待俩人的多疑与猜忌心理,这也使她感到愈加痛苦。美代最终被杉本家解雇回乡,而悦子在送离美代时的情景,使得杉本谦辅感到她恐怖的变化。可是即便送走了美代,也未能使悦子恢复意志,她仍然会思虑自己所希望爱情的不得,终日迷蒙,一日她甚至将手放到火上去烤,又将这份折磨着自己而遭受疼痛的因果加在了三郎身上。
悦子和弥吉都明白这份不伦之情正逐步恶化下去,悦子从不主动去攀附弥吉的欢喜,而是任由着年迈的肉体贴近于她,她也不会反抗,甚至最开始她还是那般怯懦。然而在备受对三郎的暗恋承受炙烤之下,冥冥中反抗的意志正呼喊着她。
秋季耕种完毕后,弥吉便决定带已经意志迷蒙的她去往城中居住。在离乡的前一晚上,悦子将三郎邀到别墅后院的葡萄园,向他坦露自己的感情。此时的悦子意志坚定,且又附着病态的成分,三郎不得已表示接受她的感情,然而这番因果造就的苦果终究绽开。三郎突然将悦子强压倒在地,在即将获得三郎的肉体之爱欲的时刻,悦子激烈的反抗起来,并随之亲手杀掉了他。弥吉逼问何至于此,悦子则称他在折磨我,以亲手毁掉令自己感到不幸的事物,试图促成长久以来希望的幸福。
悦子之所以杀掉三郎,很有可能是三郎突然地袭击,另她感到与想象中的三郎大相径庭,产生幻灭的情愫。在文章发表后,时常有批评结尾处过于苍白,又过于急促,使读者对悦子的不理解之深尤甚。我对之的理解也很浅显,她认为三郎折磨了他,是因为:“1.先前三郎与美代的私情,折磨着暗恋中的悦子”亦或是“2.在与弥吉的情爱中,产生对肉体之爱欲的不满,渴望得到希望中的爱情(极有可能是精神上的爱情),结果三郎突然成为了弥吉一般的人物,隧幻灭对他的感情”,在文中关于悦子怯懦的描述,似乎都是面对着弥吉,而对三郎和美代,她胆敢像个真正的太奶奶一般去呵责佣人,甚至不卑不亢的送离美代,因之,我认为这并非苍白,也并非急促,而是面对着不同阶级的人所持有的观念。最后悦子与弥吉一同埋葬了三郎,归屋后如释重负一般地睡下,也说明悦子对三郎,那希冀被爱的精神欲望幻灭,不再经受内心深处对三郎的考量,也不必再因三郎而感到痛苦。
————————————
杉本谦辅和千惠子作为文中的局内之人,却行局外之事,他们与剧情息息相关,同时构筑了三岛笔下的这个家庭因素。
谦辅深知这个家庭中的琐事,不妨说他早已洞观整个全貌,关于悦子和三郎的感情,他明察悦子所真正想要的绝非肉体的欢愉,而是精神上,极具抽象主义的事物,同时明白父亲弥吉对悦子的感情,是将她当做物质一般的,迫使悦子对他产生依赖。他依赖父亲的资产生活,却从不避讳,时常打父亲的脸面。他对待家庭是相对来说还算热心的,然而究其他本人的意志,实则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做派。在悦子送离因怀孕遭解雇的美代的时候,杉本谦辅便笑谈竟能在这个乡下看到这种热闹。他缺乏善心,又缺乏温情主义,饱读诗书却难以拿出一派文人的风度,皆是虚伪。三岛由纪夫早年曾对一众文学新锐所组成的群体(极具个人主义)感到不屑,曾对身边膜拜太宰治的风习感到厌恶,他们虽然明晰事态发展的后果,置身事内,却要掩身于事外,任由火苗肆意扩大,烧掉整栋房屋,令人感到不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