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自：喜马拉雅fm，江逐浪老师的专题——《用艺术学的眼光看名著》

37·用仪式摆脱庸常的生活

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今天我们分享一首诗。这首诗大家耳熟能详，这就是王安石的《元日》，好应景！其实我想这一周，很多人会跟我一样，分不清今天是周一还是周二，因为我们都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记日子了：今天是初几。现在是初七，可能很多朋友们已经要去上班了，走向痛苦的工作岗位，也祝大家能够早日走出节日综合症，能够早日找回我们过去正常的生活方式。

其实看了王安石这首诗，我们现在还是很有感触，宋朝人是这样过年的，他们也会放爆竹，他们也会贴春联，这个传统到现在，还一直保留下来。其实前些年北京PM2.5越来越高，有很多人不再放爆竹了。直到前两天我还在手机短信，当时北京市政府提议说，如果春节期间空气不好的话，大家还是要禁放烟花爆竹。当时我就会觉得很难受，如果这个春节连烟花爆竹都不让放了，我真不知道我从哪里去寻找年味。

现在，我的生命当中，我觉得年味越来越少了，我不知道朋友们是怎样认为的。其实有的时候我会非常非常羡慕有人吐槽，自己春运买不着火车票，自己春运挤火车，或者自己回去走相亲、被爸妈逼着相亲。大家可能很难理解，有的时候我会很羡慕，因为每年大家在吐槽这些的时候，我们就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过年的气息。

现在过年的年味，从什么时候开始，北京人的传统会有一个歌谣，从23一直能够说到正月十五，但是我们现在说“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五扫尘土”，其实我们现在已经不大按照这个方式，来安排我们过年的节奏了。对于我们而言，过年似乎就是从年三十开始，从去超市抢购，从去聚餐，从放假开始，如果这样的话，这个年过得太匆忙了。其实对于我而言，我感受到春节的气息，就是从春运开始，从很多人开始在说我抢到的票，或者在说我抢不到票，其实对于我而言，春节的气息就已经扑面而来了。然后就是看人们去各种的吐槽，也许在很多人看来，这是春节的繁忙、这是一种痛苦，但是大家可能很难想象，对于我而言，这已经是一种很难企及的幸福了，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已经有大概十多年没有真正的过春节了，我们过的是假日，而不是中国人意义上的春节，因为我也一直在想：春节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跟我的父母曾经聊过，我妈妈经常会给我怀念她小时候的春节，她小时候的春节是从迎祖宗牌位开始的，她会告诉我很多很多的程式、很多很多的礼仪，但是这些我都已经感受不到了，我们已经没有了祭祖，没有了祭灶，没有了送灶，这么多传统活动都没有了。

对于我而言，从小到大，我们的春节似乎就是从看春晚开始。为什么？因为以前人说的春节是穿新衣戴新帽，而这些对于我们而言都已经无所谓了，小时候我们就对新衣服没有任何感觉了，所谓的吃好吃的也没有感觉了，因为那个时候的物资已经比较丰盛，好吃的未必都需要春节，尤其是我爱吃的好吃的，春节还没有呢！对于我而言，春节并不是一个吃好吃的东西的日子。那么我小时候的春节是怎样的？

我回头想一想，我小时候的春节就是辗转在各个亲友的家中，尤其是从我奶奶家到我外婆家，在这两个大站之间来回迁徙的时候，当时在上海需要挤一个21路车。21路车一头在上海的中山公园，一头在上海的虹口公园，当然现在更名为鲁迅公园。那个车子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非常非常非常挤的，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去拜年，就这个21路，我们一家四口，我的父母和我哥哥，我们四个人，是分三辆车走的，而且那个时候我只有六七岁，我居然硬生生的挤掉了我脚上的一只小皮鞋，太可怕了。到现在我都对21路车记忆深刻。当然了，也正因为从小练就了这一身硬功，现在我走向北京地铁四惠东之类的，也毫无惧色。

后来，再大一些上了大学，我的春节也是从春运开始，也是从坐漫长的十几二十个消失的火车开始。所以那个时候，都会觉得春节是很期盼的，有一个家或者有一件事情，总之会有一些让我劳累的事情。但是自从我毕业之后，工作之后，我在北京生活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春运回家了。我已经有连续十四个春节，是在北京或者在国外去度过，而不是在家这个传统意义上的老家度过的。所以对于我而言，春节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对于我而言，现在的春节就是看别人放鞭炮，看别人放烟花，然后看别人吐槽买不着火车票，看别人春运，以及看春晚。所以有的时候在想，这样的春节还是一个年吗？

再看一看王安石的这首诗，真是有所汗颜。王安石的诗只有四句，却一口气写了三个民俗。放鞭炮、饮屠苏、贴春联。其实他的这个春联很有意思，据说中国的第一个春联是由西蜀国主孟昶所写，这个西蜀不是，三国演义当中的那个西蜀，而是唐宋之间五代十国的西蜀。西蜀的最后一个国主名叫孟昶，其实他是一个比较有名的书画皇帝，可是跟当时另外一位有名的才子皇帝——南唐后主李煜相比，名声大比逊色，所以渐渐的也不为人所知。

但是中国第一副春联据说就是他写的，因为在此之前，中国人的春节是在门上，挂两个桃木块，因为据说桃木块儿有驱邪的功能，然后在桃木块儿上呢，再加上这个两个神将的名字，一边写上神荼、一边写上郁垒，神荼和郁垒就是我们最早的春联。但是孟昶觉得这样太没有个性了，于是自己在桃木块儿上写了两句话，一边写的是“新年纳余庆”，一边写的是“佳节号长春”，自此就成为中国第一春联。其实从孟昶的时代，到王安石的时代了也过了100多年。按说贴春联的习俗在北宋应该也已经开始流传开来，但是王安石写的这个事还是颇有古风，他写的还是新桃换旧符，似乎对他来说，还是在木块上写上神荼和郁垒的名字。

另外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民俗，就是他说的屠苏酒。屠苏酒是春节时期要喝的酒，要看看这个酒的配方，也跟这种传统的补酒、药酒差不多，加一些香料甚至是一些中草药，可能会有一些滋补的功能。但是很有意思，就是喝屠苏酒的喝法，传统上一般敬酒都是长者先喝，小辈最后喝，但是喝屠苏酒是反过来的，小辈先喝，年龄最小的人越先喝。为什么呢？因为对于孩子来说，每过一年自己加一岁，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特别盼过年、盼长大、盼望多加一岁，不像现在的孩子，可能很小就在那里唱“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在那个时候，孩子们是很盼望自己能够得岁的，最先饮屠苏酒，相反老人会在春节感受到光阴荏苒、光阴似箭，似乎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他们总是很惋惜光阴的，所以往往老人是最后一个屠苏酒的。

你看王安石四句短诗，写了三个民俗，那我们当前呢？我们当前中国人，我们现代人过春节，还能说出多少个民俗来？放鞭炮的民俗还在，再然后呢？不要跟我说吃饺子，中国并不是所有人都吃饺子。还有多少民俗，是我们当代中国人都在做的？比如说贴春联，住在公寓中的人，是不是每家每户都贴春联？其实已经不是了。春联它是需要那种合扇的门，就是左一扇右一扇，但是我们现在就一扇门，所以其实我们来贴这个春联都已经很奇特了，都已经很古怪了。我看到我自己这个楼梯口，一共有十家，每年贴春联的，不到一两家，绝大多数人家春节已经不再会换春联了。所以到现在我从一楼一步步走下来，一路走上来，我经常会发现二楼三楼他们的春联还是去年的，他们没有换过，其实这个民俗也已经被我们慢慢的淡忘。

那么再然后呢？还有哪些民俗？我们传统的民俗、春节的民俗故事一直都保留下来？我们还有人祭灶么？还有人送灶吗？还有人祭祖吗？其实真的，我们这个年已经变了。如果要说民俗的话，可能当代我们的民俗，春节的民俗也就是从买火车票、赶春运、拜年以及被逼婚开始。所以我说不要抱怨，因为你会发现，有一天如果失去了这些，你会觉得春节更没有意思。

为了排遣春节时候的无聊，全家曾经有过好几次出国度春节，会觉得在海外看到海外华人能放鞭炮什么的也很有意味。但是说真的，还是觉得欠缺了一些：比如气候不对，明明是春节，可是我们穿着短袖；又比如我们是春节，可是晚上大年夜，我们却是在白天。时差或者气节差会经常让我们觉得，这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春节，所以把我们中国人要过春节、要过大年还真的很重要，要发展出现在的民俗。

我身边会有越来越多人说，春节越来越没有味道了，年味儿越来越淡了，可能也就在于我们对生活的仪式感的欠缺。其实不光是过年，我们的生命中，我觉得我们当代人的生活当中，太欠缺仪式感了。其实以实干这个东西很重要，我记得好像是《小王子》里面，狐狸对小王子说的，什么是仪式？它就是让这几天跟别的一天不同。让这一件事跟那件事不同，让这一刻跟那一刻不同，它就是仪式。

我们当代人会很习惯于计时，年月日等等，其实这些概念都是我们人生生造出来的，自然界没有年的概念。也许草会有一岁一枯荣，但是草永远不知道过年了。过年这个概念，是为了要计时，计时只是人类的需要，是为了调整自己作息的需要，正是由于有了计时，才有了过年，所以"年"完完全全就是个我们人类的发明。人类为什么要发明过年？不就是为了让某些日子跟别的日子有所不同吗？我们在循环日复一日地计时当中，我们发明出那么几天来，赋予它别样的意义，比如说清明节、元旦、中秋节等等，这些意义都是我们赋予它的，正因为我们赋予它意义，这些日子才跟平常的日子有所不同，我们的生活也正因这些不同而变得有一点层次，有一点丰富。

我至今还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一开始会觉得每一个学期都那么难熬，一个学期来要到期末，需要四个多月的时间，太难以忍受了，可是大二以后就会发现了，一个学期很快，为什么？因为我同宿舍里的一个女生，每一个月不是她去找她男朋友，就是她男朋友来找她，我们就会觉得日子怎么这么快，你好像刚刚走了没多久你男朋友就来了，你男朋友走了没多久你又走了，日子就在这一来一去当中，我们似乎变得特别快。我后来想到，那是因为她把四个月分割成了好几个一个月，于是日子似乎就变得快了很多。我现在特别感激他们那一段你来我往的日子，但也祝愿他们越来越幸福，现在这俩人还是我见到的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我想说到这里，我身边已经有很多朋友知道我说的是谁了，这两个人结婚快二十年了，仍然幸福如初恋。好吧，在这里还是要祝福他们俩位。关键是我特别感谢他们，因为他们给我们在当年都很无聊的大学生活当中，树立了很多很多的小目标，一个月一个小目标，然后不知不觉一个学期就过去了。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不同的日子，我们才会觉得，这么冗长的日常生活是如此的容易度过。也正因如此，在我们平常的日常生活当中，我们也不妨给自己多带一些仪式感。

大约在几年前吧，我一个人生活着，有一次在上午上班，下午还要上班的中午，就那么两个小时，我说要回家吃饭，我的同事们都说了：你中午两个小时你又一个人住，你干嘛要回去吃饭？你干嘛不在学校的食堂解决？我说不行，我中午要自己回去吃饭。当时我的一个同事，也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就跟另外同事说：你们就别阻拦她了，我们将逐浪，他的是一个人回去吃饭还要点上蜡烛，开瓶红酒，放音乐的是不是？我知道，他那是跟我开玩笑，但是当时我扑哧就笑了，我说：你真说对了，我自己一个人吃饭，我真的是会开瓶红酒，放点音乐，只是因为当时中饭，我没点蜡烛而已，但是我接受你的建议，我晚餐一定自己把蜡烛点上，因为我家里有烛台。

正是因为天天都一样，正是因为你可能会觉得，这个日子是你一个人过，我们有的时候就会把我的生活变得很平凡，在平凡当中我们慢慢的麻木，时间一长，我们可能反而会抱怨日子都的无聊。日子是怎么无聊的？其实是被自己过无聊的。没有哪个日子是特殊的，年也好、节也好，刚才我们说过都是人生生造出来的，从自然的角度看，任何一个日子都跟平常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你懂不同的方式去过，它才有不同的意义。在平常的日子里，如果你用不同的方式去过平常的日子，不也会变的多姿多彩吗？

所以，与其你去抱怨说我的日子很无聊，我的生活很平淡，不如就为自己平淡而无聊的日子增添一些色彩。比如说那些好衣服，不要等着某些特定场合才穿，那些好东西，不要等着特定的客人来才用，那些要想做的事，也不必等到特殊的日子才去做。自己在平常的日子当中就为自己增添一些色彩，节日都是人定的，既然别人能够定公众的节日，自己也能够为自己定一些节日。每天都是纪念日，每天都是节日，每天都为自己创造一些符合这个节日的一些特殊的仪式感，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得很有趣，我相信一定是这样的，大家不妨一起来试试看。

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