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地儿（节选）

一

半夜里，当发现每日撰写的文章都离不了“衣、食、住、行”的生活内容时，我突然觉得有一个长得像小鬼模样的神灵正用麻绳捆绑自己的身体，且越系越紧。他从双脚开始，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直绕到肥肥厚厚的脖颈，让人几近窒息。

且麻绳是现成的。这太让人惊惧了！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也就是我出生不久，在兰溪市梅江镇高畈村，我家是第一个种上苎麻的。苎麻，皮青心白，在农家肥实的厚土里，能长成一个半大人那样高。小时候，就曾跟随老父亲上樟下山用草刀砍过苎麻，一起把带叶的麻杆挑回家。学剥麻皮，在火膛烧白麻杆，甘当老父亲、二哥的下手，共同纺麻绳。

剥麻皮前，先摘掉椭圆形、面青背白的叶子，然后选距根一尺的地方，用力拗断，右手大拇指伸入断口里，向下滑溜两次，丢开皮骨生生分离的一小段麻杆，左手趁机向上简单披驳一次，又撕拉一次，抛走失了绿皮的另一大段麻杆。

纺长短、粗细麻绳，通常需要两个人配合。先把穿孔的长方形木板用绳子缚在木梯上，然后一头扎进带弯钩的摇把手。父亲吩咐我掌握节奏，匀速地摇，他自己则不断地选择并嵌入一缕缕厚薄不一、干得发亮发白的麻皮，确保麻绳达到供销社土特产店收购的标准：长度一律、宽松适度、粗细均匀。也许苎麻种植、收割和加工程序多，付出的体力也多，利润空间比较可观吧，高畈自然村第一、二生产队的农户，纷纷到我家来讨麻种（实是麻根），以一年生的麻根为佳，老父亲来者不拒，还不嫌麻烦去现场查看、指导。白沙供销社增加了“订单”，老家也就一度成了麻绳加工销售基地。

因惊吓而恐惧，身体躺在杉树板单人床上像烙烧饼一样翻来覆去。起身，漫步与书房牵手的阳台，独对寒空中的月亮，等内心渐渐澄净下来。原来，所有的梦都与过去的大小事件有粘连，也与当下困苦的现实相关。对现实不如意？对自身解决问题的能力产生怀疑？对未来期望多多？恨不能自己在自由的天空里飞翔？是得是失，是甜是苦，输赢各半，越败越战，需要用心好好回味，而就这样一次次回味，加上猛吃细嚼，游离在乡土间的烟火，飘撒在半空里的雨滴变幻成了一篇篇文字。

烟有烟的火热，雨有雨的浪漫，一座古老又现代的城池里，烟和雨从来都是生命的象征、生活的隐喻。生活在其中，必定烙印情绪，孕育思想，滋养精神，而我还在墙外行，在梦中走。

二

自仓颉创造文字以来，中国堪称杰出的文学作品被不断地创作出来，为读者描绘了前世的时代风云和色彩斑斓的生活场景，重现了波澜壮阔的国家兴衰存亡、社会制度变故和历史事件过程，但就当下以亿万计的芸芸众生来说，毕竟还是普通的饮食男女占大多数，设想有朝一日挣脱这个天地间早已存在的命运的魔咒，真的还没有便捷的门径可走。魔咒，可当有形、无形的规则解。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文学的脚步会停滞不前，恰恰相反，需要作家、文学爱好者拥有更广阔的胸怀，更通透的思想，更全面的文学知识，去了解人物的价值观，去理解人物的言行，做到不主观、不武断，用更加纯熟的技巧对好不容易集聚一起的思想内容进行精确、生动地表达。除此之外，其它形式像静止的绘画、照片，动态的抖音、短视频都无济于事，因为这些现代媒介或承载工具无法进入更深的人性领域，最多满足一部分人或者年轻人层面的精神需求，解决他们身体疲惫不堪后的精神问题。

那么，兰地儿能给予我们什么呢？

——吃兰食。人吃食物是为获得足够的营养，就像人类给庄稼施肥一样，让禾苗在每个阶段都能吸取到所需的营养元素，促发他们发育得越快也长得越高。不过，再快也快不过风儿，再高也高不过蓝天。作为文学爱好者的我。还得在冬闲的日子里，到周边大小山梁去走一走吧，然后低头、俯身，用缺了牙的铁锨去填一道道鸿沟，说不准那天还能长出一棵棵绿色的大树。顺便也到周边的黄土高坡去看一看，久睡不醒的父母是不是还有麦面、土豆和枣泥可吃可品尝?

——穿兰衣。衣服买得越来越多，衣柜里堆积得也越来越高，西乡的棉花地越来越少。我游走在河西肥沃的田地，未打开身体的棉蕾早早地染上了一片黑色。我行走棉纺织厂，女员工们还穿着蓝色单薄工装。我去打开小区旧衣物大铁箱，去寻找一个个日子的过往。回来后，我双眼直冒泪花。

——住兰居。换了中套得大套，换了多层住高层，只差别墅没住过。一家人在水泥森林里钻来钻去，忽东忽西，还不是总在呈现工蜂的技艺，蚂蚁的伎俩? 外出招商，我曾睡过两年三人座椅，躺下就睡，坐起就醒，拿出手机把一个个创新创业的故事点亮。而今住得舒适，生活也安逸了许多，劳动者的故事却像南飞的雁群，疯狂地躲开来自北方的寒潮，让你无法捉摸，只留空空的掌心把依稀的物与事套拉牢。

——行兰溪。嘴唇再厚，厚不过三寸黄土；脚儿再勤，兰地儿终归最亲。好好地端详身边的人儿吧，有没有及时添上一件羽绒的冬衣?好好地写写冷风冬雨里穿行的人儿吧，他们早出晚归的行走才是人间最壮烈的轨迹。

兰地儿还能给予我什么呢？

不单单是吃兰食、穿兰衣、住兰居和行兰溪，还有脚下肥沃的土地，无比灿烂的文明，文学艺术的宝藏，启发生命智慧的思想，坚韧不拔的意志，奋勇上前的精神。

当然，就区域性而言，刻意去追求一个地区文化的差异化是有害的。有时候放大地方角色扮演的能力，还不如有效发挥演员最拿手的才艺，区区一斑胜过泱泱全局，一条钢丝胜过一堆乱麻不是不可能，是完全可能的，它多少具备了兰地儿气候、兰地人气性和自然、人文所能提供的条件。这也是这本散文集所要表达的思想内容。不然呢？不然，就无法证明文章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

我问高山青如许？

三

《兰地儿》收录了从2018年至2023年共6年时间发表的散文作品  篇。全书分序言、正文、后记3个部分，其中正文分为4辑。故地乱弹辑，共篇，通过作者对自己生活经历的生动描写，讴歌了人生的真善美，赞美了祖国的深刻变化；四季影踪辑，共篇，樟树窝、黄土坪散记两辑，以乡土散文为主，共 篇，对鲜为人知的人事进行描写与叙述；河山回望辑以随笔、杂文为主，共篇，通过对日常生活、民俗风情等种种现象的透视、描绘，弘扬主流价值观，给人以向上的力量；兰地美食辑共 篇，还有  辑共  篇，以游记体的笔法，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引人入胜。

（撰写于2021年11月22日、修改2023年4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