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近两年来，父亲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我真不明白，原本那么刚强的父亲，怎么就突然间病倒了呢？

一开始，我只是认为人老了，身体上有点儿疼痛也是难免的。周末回家，母亲惆怅告诉我，父亲昨晚痛得都哭了。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父亲不让母亲告诉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阵酸楚，强忍着难受，我能看到母亲说这些的时候，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一个劲儿地安慰着母亲。

走进屋子，我看到父亲躺在床上，看着手机。瞧见我进来，他坐了起来，依旧只是寒暄了一两句，没有多余一个字。自从记事起，父亲就是这样，寒暄的话不会多跟我说一个字。一开始，我是有些讨厌他的，不能像母亲那样能够对我照顾周到，也从来不会为我取得好的成绩而赞赏，不过，只要是我闯了祸，回到家就是一顿训斥，甚至挨一顿打。渐渐地也就是习惯了他的“冷漠”，到后来自己懂事了，才开始去慢慢地读懂父亲。

我跟父亲说完自己近些日子在学校的情况，就注意到他把自己手指，伸展开，又握紧，这样来来回回十几下。才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注视着父亲的手，那是一双黝黑的手，手背上已经变得粗糙不堪，显得十分厚实。手掌处，也已经结了厚厚的泛黄的茧子。十个手指又粗又大，由于病情严重的原因，关节处也肿了很多。那一刻，我泪水已经流进了心里。就是这么一双手，一直在默默地给我和弟弟撑起了一个幸福的家。

我问父亲疼痛有没有好一些。他总是那句话，人老了，身体总会有些毛病，就是下雨天的时候特别疼，不碍事的。假装那般故若轻松的样子，我知道这是他最好的回答，他不想让我因为他的事情担心，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想在我们面前承认自己老了，他也不敢承认，他知道我和弟弟还需要他，母亲也需要他，这个家也需要他。我并没有再多问，免得父亲会觉得我啰嗦。可我还是不太放心，让他多注意休息，调理调理身体，便要出去帮母亲做活了。印象中，与父亲的之间的交谈，总是这么简短意赅，通电话更是这样，简单地叙述完要说的事情，便会挂掉。

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和母亲送我到学校，那天中午特别热，把我的行李搬到五楼，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衬衫。随后给我买了日用品，便和母亲简简单单地在学校食堂吃了饭，趁着吃饭的时间，只是嘱咐了我两句，无非是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缺什么就往家里打电话之类的。从小到大，这些话是他跟我说过最多的，现在看来，也是最让我感觉有安全感的。走的时候，父亲又打量了我一番，说：“我和你妈得走了，家里还有活要做。你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他就是这样，从来都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覆盖了他所有的情愫。

我回过头，看看父亲，他还在伸展着他肿大的十根手指。

时间催促着我长大，而父亲也在渐渐变老。再怎么不服老，也扛不住岁月的打磨。也是从母亲那里知道这样一件事情。从我上研究生开始，学校离得家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由于学业有时候真的很忙，只能一个礼拜回家一次。有一次，我隔了两个礼拜才回去，父亲就跟母亲随口说了一句：“这儿子大了，在外面久了，妈都不要了。”其实是自己想让我回家了，还非得说到母亲“身上”。只是一句简单的玩笑话，背后里有他深深的牵挂，哪怕我现在还在他身边。有的时候想想，我真的害怕自己工作后会离家很远很远，脑海里总会出现电影里短暂相聚又匆忙送别画面，即便是现在的科技，交通都很发达，可还是不忍心离他们太远。

母亲让父亲去医院再看看，医生让父亲住院调理一段时间，那天父亲衣服要洗，自己的手又不能用劲，母亲要操劳家里的一切，又走不开，我就去把父亲的衣服洗了。洗完之后，我就在病房里和父亲聊了会儿天，我问他有没有觉得好些，他又是一句带过，“嗯，有点儿作用的”。转过话题，就问家里的近况，并叮嘱我有时间了，就回去多帮帮母亲，毕竟母亲和堂弟两个人有时候是忙不过来的。我在一旁答应着，看着父亲的手指还是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聊着聊着父亲看看外面的天，说：“不早了，等会儿没有车，你先回。没事，我在这里会照顾好自己的。”他的一句话，把我要说的都说了。走的时候，他非得要送我到电梯口，按下按钮，不一会儿电梯上来了。他又再三叮嘱我，回去路上小心。怎么也不会想到向来不怎么会表达感情的父亲，突然变得有些啰嗦。从慢慢变小的门缝中，看到父亲蹒跚的背影，让我再一次感受到曾今那个刚强的父亲，确实老了。

他脸上一道道皱纹，头上一根根白发，让我想起床头他与母亲的那张合影，短短十年，就变了模样，岁月啊，真的是经不起。有时候会想到林少华先生在《父亲的手》有这么一句话：世界上还会有一双男性的手为我从塑料提包里一个一个摸出煮鸡蛋吗？的确，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样一位男性能够无私的，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切全都给了我。

说到他与母亲的合影，其实父亲很少照相的，与母亲的这张合影也是因为他们的结婚证在搬家的过程中，不小心残缺了一些，母亲就“强迫”父亲去照的。也很少见过父亲给母亲买过东西，母亲也因为这个，开玩笑跟我说，“嫁给你爸这么多年，你爸都没给我买过项链，有时候想想真觉得亏。”后来父亲带着母亲买了项链，戒指和耳环。从记事开始，我似乎没听过父亲和母亲说过情话，可他们诠释了爱情所有的内涵：责任，信任，包容，理解，忠诚。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搀扶是最真挚的情话，这些在父亲看来并不知道的句子，他却用自己的行动践行。母亲把余生交给父亲，父亲用余生呵护母亲。

前段时间李宗盛出了一首单曲《新写的旧歌》，写自己父亲，歌词无不触动我，也是得知父亲生了病之后，听到这首歌，不知不觉就会落泪。就像歌词写的那样，“他不等你，已来不及；他等过你，已来不及”。第一次有过这种感受，就是我姥姥离开我的时候，至今都是心里的一个‘结’。“生老病死”，一直都是不可逆的自然法则，终究逃不脱。只是，自己心里很清楚一点，还在让正在老去父亲操心。每每聊到这里，身边很的朋友会跟我说，只要你能够把自己照顾好，他们也就很放心了。可毕竟父亲已经老了，你得开始帮他卸掉肩上的担子，往自己肩上放。想到这里，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难受。不过，好在父亲还在等我。

“比起母亲的总是忧心忡忡，他更像是个若无其事的刻意拘谨的旁观者”，对于父亲这本书我是要用一生去读懂，记忆里他那混浊的眼睛，认真的表情，曾让我那么害怕，现在却让我那么怀念。

时光慢一些

您也慢一些

我在努力

说真的，只愿您身体健康

谨以此篇，献给我的父亲，天下的父亲。

写于2018.7.9 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