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镇斑驳的青石小道上用泥泞的足迹绘出几条通往董古落踏旅馆的路线,早已补回淡妆的王倩在小旅店户外的休闲椅上优雅地喝着咖啡。不久便见到董、安二人由远及近先后步入了旅馆的前院。
董古见了王倩礼貌地用右手将巴拿马毡帽离头半寸浅退少许微微点头,会意含笑道:“辛苦王女士,请到里面讲话吧。”
王倩淡然回礼,不失端庄地挎上包将咖啡杯亲自端回了吧台,之后从容地尾随着董古进入了客房。
见安龙接过王倩递来的一份有马明签署的转让协议书后,董古怡然道:“王女士,我按您的指点在那幅画的左下角果然找到了三个标记。”
啜饮了小口香茗的王倩淡雅地笑着回了声:“烦劳您为此奔波,回去后我托人寻些“瓜片”孝敬您老。”
董古欣然一笑道:“哈哈哈,王女士这么多年都还记得老朽最钟意的茶品,有心,有心。”顿了顿又话锋一转继续说:“但那三点印记……却是浮彩……与您告知的孔洞填色决非一辙。”
闻听此言的王倩心头一震,手中端着的茶杯中水波荡漾,惊疑地问:“这么说来,现在拍卖的那幅画作是件赝品喽?!难道先夫辞世前毁掉的那幅才是真品吗?!怎么可能?!所以眼下……”目光流转处见董古气定神闲便止住了话头,忙收敛起碎落一地的优雅为刚刚的失态抱歉地一笑。
又闻董古持重地讲:“如今,只要你我认定这幅画是真品,那它就是真的。”坚笃的语气让王倩仿佛吃了整包的定心丸。
见王倩恢复了常态,董古又含着些嘉许的语气说:“而且那件伪作……仿得真是维妙维肖,堪称鬼斧神工。”讲完还余兴未尽地闭目养神似的回味起那幅现在正被激烈竞拍的《黑上黑》之赝品……
“5,500万、6,000万、6,500万6,500万、7,000万、7,500万……”随着拍卖师黄梁口中不停地报价,竞拍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此时高强悠悠地走到拍卖公司胡老板的面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就转身退出了拍卖会场,径直迈向了马明家的所在。
高强前脚刚走黄梁就从耳麦中得到了胡老板的指令,马上激动地说:“再为大家宣布一个震撼性的好消息,之前匿名的寄售者如今愿意公开身份,她就是——罗本的妻子王倩女士。”
“这针兴奋剂”一打果然应者云云。黄梁又开始新一轮目不暇接地报价:“编号0926的这位先生愿意出8千5百万,0912的这位女士出到了9千万!0928出到一个亿!一个亿!0928的先生请您把号码板举高一点,各位嘉宾!一个亿!请给这位先生掌声鼓励!一个亿!现在的标价是!一个亿!还有没有喜欢的,好的这位女士出一亿两千万……”
已行出数步的高强还是能听到黄梁那此起彼伏激昂地报价声,而被这喧哗打破了宁静的逐鹿镇上的男女老幼也纷纷跑来凑这个如火如荼的热闹……
看到如同赶集似的乡亲们不断朝拍卖会场聚拢的高强一进马明家的大门就兴高采烈地说:“二哥,当初你还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在咱家门口做这营生,现在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吧。你咋了?眼圈怎么红红的?……”
马明扭捏着装做迷了眼似的揉搓了几下道:“别说你还真给咱乡亲据了点人气。不过……强子……我刚才……做了件对不起你的事,不过你放心如果罗太要是给了我好处费,我一分不留全给你。”看着诚恳的马明,高强差点没忍住内心的喜悦笑出声来。
装作讲义气的高强用力地拍着马明的肩膀带着些遗憾说:“二哥,嗐!要不是董古这老狐狸从中作梗……哎!啥都不说了……咱们认赌服输,就当是做了场发财的美梦吧。”
马明没成想高强如此大度,这几年高强还真没少拿钱给他,再有就是后来又为自己仿绘那幅《黑上黑》投资了所有材料的资金。想到此处不觉感激涕零,明恩戴德道:“强子,我就说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高强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说!咱们两兄弟有话直讲,客气什么!”
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马明畏畏缩缩道:“强子,那幅我花了两年时间仿绘的赝品如果你现在没用……可不可以从你朋友处取回来给我保管,当然我不会白拿,那些工本费等我筹到钱必将双倍奉上?”见高强忽然沉下了面孔,赶忙又诚惶诚恐道:“主要是这些年……有罗大画家的艺术陪伴……这突然间没了可欣赏的源泉还真是不习惯呀。”马明用单手窘迫地搔着后脑试图掩饰自己无地自容的尴尬。
装作懊悔的高强带着几分唏嘘道:“二哥,当初你说要再仿制一幅,我可是倾囊而赠,但为了给这场拍卖造势,你不知道我请了多少专业演员来画前痛哭流涕。我也是没办法……当时手头儿太紧,又怕你舍不得,就假借有朋友喜欢拿去欣赏为由,早就卖给了别人。”
看到高强自责的样子,马明于心不忍地说:“没事,强子,没事。这……那个……没事。前些天不是还有原画欣赏嘛……现在是都没了。噢……心里总有点空落落的……没事……”
高强拍着胸脯说:“二哥,等我缓过来,我再给你买材料,咱再画一幅不就得了。”
马明苦笑着点点头心中暗想:“你不了解画这画是怎么样的一种折磨。没了也好,没了也好。”
相较于眼下马明的怅然若失,十年前当罗本发现画被调包时的心情更为复杂。在沮丧、愤怒、彷徨、无助……的情感羁绊下他先用锤子敲碎了画板又丢进烤火桶付之一炬,如果不是他妻子王倩发现的早,罗本也想将自己的躯壳烧个干净。但让王倩没想到的是罗本还是在一天后喝的酩酊大醉时服用了过量的镇定剂和抗抑郁药物且在手腕处割下了致命的一刀……
如果现在的马明知道给罗本的生命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的是他,那会是怎样的感受呢?如果背负着太多内疚的自责,又怎样能在生活的泥沼中爬出呢?所以高强并没有向马明吐露实情,只说是由于抑郁导致了罗本的轻生。正像他爷爷所言:“比可悲更为可悲的是不为人知的可悲……抑或让人幸福的是永远埋葬在糊涂下的清醒。”
“所以现在只要一直装糊涂就好?”巧笑嫣然的王倩这句貌似询问的话语让董古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他轻叹一声道:“我们还是棋差一招,但也不至于满盘皆输。”
“此话怎讲?”王倩疑惑不解地问道。
“我们都低估了高强的实力,没想到此人的城府如此之深。想当初就算我不去安排梁鑫这个角色来宣扬我在鉴定此画上的重要性,高强也会想方设法地寻我来跟他一起参与这场早就谋略好的游戏。”若有所思的董古慢慢拆解着王倩的疑惑。
“我猜高强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就改变了他最初的计划。他故意留下些松节油的味道让我起疑心,又特意在我遛狗的时间段让我看到他将画搬去他家,还有明明知道我没有恐高还迁就我坐火车的要求,又以那姓马的小子名义售卖此画,即使我们早一步揭穿这个骗局,也与其没半点瓜葛。高手呀!”
董古感叹了一句,想了想接着说:“我们要走的棋他都算计到了,本以为我们掌握着局势的走向,却没想到那份转让协议反倒成了我们的枷锁,还有罗先生毁掉的到底是真画还是赝品,高强就像偷走了我们拼图中的两块画板,我们永远拼不出完整的真相,而他却知道所有的一切。”董古像复盘一样娓娓道来高强这机关算尽的圈套。
“但我们并没有任何损失呀?现在只要你我都认定此画是真品,他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呢?”王倩有恃无恐地说。
“你把高强想的简单了,或者说是他让你觉的他很简单。我问你,知道他为什么选择十年后才拍卖此画吗?”见王倩沉吟着摇摇头就继续说:“我估计拍卖现场的这幅仿品,画了应该不会超过三年。以现在的科技鉴定技术,就算高强并没偷走真画,但他至少有一幅时长超过十年的赝品。如果他以此相要挟,我们赌上的筹码可就不只是名誉那么单纯了。”董古如今才真的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也开始后悔转让协议上有他的名字。在拍卖现场被奉为神明后那种挥斥方遒的错觉彻底消失殆尽了。
“您不是说没有满盘皆输吗?那有何良策应对呢?”王倩脸上浮现出久违的慌张。
此时一直站在董古身后的安龙冷冷道:“董老,我来。”
董古失望地摇着头,摆摆手。无奈地说:“还不到以命相搏的地步,现在斗的是智,我们输了一招,扳回来就好。再说,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在逐鹿镇摆这场拍卖会?这可是他的地盘。”
董古见王倩表情凝重就宽慰她道:“未思进,先思退,这场博弈中,我们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将所得利益拱手相让。”看王倩依旧沉默不语,心念一转道:“王女士,您不会怀疑我和高强是一伙的吧?”
“怎么会呢?我们现在可是五五分成,除非……哈哈,我开玩笑的,您老别介意。”王倩含蓄地一笑继续之前的话题道:“那么您所说的要扳回一局的棋子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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