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上了大学
网络图片又盼望又紧张的7月20日终于来到了。我提前回到马范桥知青点,考场设在高村公社中学即修武县五中,离我们村不到两公里路,我可以走路到考场,中午还可以回来吃午饭,比起那些远道赶来赴考的考生,我要舒服多了。高村中学有好几排平房教室,考场里一张课桌坐两个考生。7月20日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七月的夏季时节,骄阳似火,暑气炎炎,,学校里挤满了考生,很多人还在临阵磨枪,校园里的大杨树遮天蔽日,干打垒的教室墙壁很厚,教室里并不显得太热。我带着妹妹的一块海鸥牌手表走进了考场,记得我的座位在教室的第一排,紧靠着讲台,我的同桌是一个女孩子,考试的时候她好像还一直防着我会偷看她的试卷,我的心里很平静,手里握着一块手绢,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出什么汗。打开试卷,感到试题并不太难,我很快的就沉浸到了考试之中,心无旁骛埋头作答,书写计算都很顺畅。监考的老师就坐在我的对面,我感到他很关注我,每一门考试他都常常会盯着我试卷看,我并不感到很紧张。
网络图片第一门考的是政治,尽管这门功课我投入的精力并不大,复习靠着每天早晨的背诵概念和复习资料的重点,考前我还根据时事政治押了几道题论述题,非常幸运的是考题并不算难,我押的几道题有两三道还都沾边,第一场考下来我基本满意。
下午考第二门物理,这是我重点复习的课程,考前大家都担心考题会很难,看了试卷后,感觉应该说还好,只有在最后一道20分的大题前费了很多时间,幸运的是我的解题思路是正确的,我做出了这道题。可惜的是有一道我非常有把握的光学题,演算出错,把公式弄颠倒了。不过这是后来对题才知道的,考试的时候,每考完一门我就把精力转移到下一门,不会去想考的怎么样的。
第二天上午考数学,四十年后的今天,回忆起来,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
下午是第四门化学,感到题目很容易,答题非常顺利,大妹在六中教化学课,她的学生考的也很好,大家都容易我也不敢有一点得意。
第三天上午是语文,除了作文练习,语文复习基本上很少投入精力,考试就全凭原来的基础了。试卷出的很有意思,基本上都是基础知识,没有作文,只有一篇缩写文章,将一篇1600字左右的文章,改为600字以下、500以上的短文,考题分数占30分。其他的题有加标点、填词、填适当的关联词、改病句、翻译古文等等,做的感觉还可以,其中有一道古文翻译,我没有什么古文功底,可是那题讲的故事我知道,就连蒙带猜的写了答案。
下午最后一门英语,由于考理科是参考分,我根本就没有复习英语,直接就是免考。
考试一门一门的进行着,中午我回到知青点吃午饭还能休息一会儿,三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当我离开考场时,监考的老师告诉我,如果这个教室有一个考上大学的就是你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敢放松自己,我觉得考题不难,对别人也一定是容易的,能不能上大学最终大家还是要在分数上较量,这是全省范围考生的较量,后来的成绩表明,修武县考生的成绩比邻县武陟县差得很多,武陟县在文革前就是河南的高考红旗,传说是文曲星下凡的地方。
考试后我就从马范桥回家了,那段等待的日子是人生迷茫的时间,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在家里和参加高考的同学们一起对题,回忆做过的题目,核算考分,大家都说我肯定能考上大学,只要在在家里继续复习功课等通知就行了,不要再回农村干活了。可是我不敢在家里等待,稍事休整我就赶回马范桥开始劳动了。我们的带队干部贾立士老师当年也被抽去参加河南省的高考阅卷工作,他阅卷回来后也托人转告我,他看到我的成绩了,准备上大学吧。可是我没有看到成绩通知仍旧放不下心来。我每天都在农田里劳动,心里期盼着高考成绩通知。
听到高考成绩单到来时,我正在玉米地里干活八月里的一天,我正在玉米地里改沟,也就是给玉米浇水,水泵抽出井里的水,沿着垄沟流入玉米地里,浇地的时候,我扛着一把铁锨跟在水流的后面,主要是看守着水流,以防止干透的田埂处跑水,到高一点的地方需要挖出一些土让水流过去,太低的地方还要挡一挡防止积水过多。长长的玉米地有一里地还长,我正钻在玉米地里看水,忽然听到有人叫我,出来一看是郭振勇,他告诉我,公社通知让我去取成绩单。我的心情非常的激动,放下铁锨就往公社跑,终于盼来了高考成绩单。
这是我档案里的1978年高考表格和现在的录取程序相比,河南省1978年高考录取还是很人性化的。高招办先通知考生的成绩,然后公布预选分数线,分数在预选线以上的考生根据自己的成绩以及分数线选报志愿。还有一点儿与现在不同,那就是虽然名义上是高考,但招生的学校还包括中专。因此分数线也从低到高分为中专、大专和普通本科和重点大学三级。1978年河南省的分数线中专好像是250多分,大专和普通本科291分,重点大学340分。高考分数公榜是一批一批出来的,最先出来的是重点线,记得我在县里看到张贴出来的红榜上只有十几个人,里面只有一个是本地学生,其他的都是知青,我们公社也只有我一个人上榜。我的分数381.5分多超过了重点大学40多分,应该算是比较高的。政治77语文67.5数学66物理78化学93。但是我们相邻的武陟县上第一榜的考生人数是修武县的好几倍,我能上个什么大学还是挺困惑的。
我上了北航
学校老的主楼每个考生允许填报的志愿包括重点大学5个,普通大学5个,大专和中专若干。我该怎么填志愿呢?我一点也不懂。参加高考我想的就是早日离开农村,如果77年冬天我能进入一个中专,当时我也会心满意足的。现在我可以选择了,首先的想法就是我要自立,我已经23岁了,不能总靠着家里吃饭,军队的院校管吃住和学费,因此首选的是军队院校。学习什么专业我并没有什么想法,但是我长期在农村生活弄了一身病身体比较差,我就想学医。于是我就准备把第一志愿报为第一军医大学,当时学医并不是热门选择,录取分数也比理工科低一些,我连第一军医大学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是觉得第一就是最好的。
可是家里却不是这么想的,父亲的意见还是搞航空好,父亲在抗日战争期间就读于中国第一所航空发动机学校,加入了国民党的空军,1949年又参加了解放军空军,是新中国航空工业最早的工程技术干部,一直就工作在中国的航空事业之中。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想法,就按照父亲的建议改报了航空,第一志愿是北京航空学院,接着是南航、西工大、昌航、沈航、郑航等等。
体检是在修武县医院进行的,只记得有一位医生为我检查腹部,按过了肚子对我说,你有胃病,胃下垂。当时把我吓得够呛,千万不要体检不合格啊,接着那位医生又说,不要紧,不影响录取,我的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了。除了体检还有政审,漫长的等待,不知道会在那里被卡了下来,父母也一直很关心我的录取情况,托了人到北航招生办打听消息,后来北航在郑州负责招生的同志回话,等通知书吧,已经录取在北航107专业了。
那个时候,像北航这样的国防军工相关的学校,专业都是保密的,报志愿时只能填到学校为止,上什么专业都是学校决定的.北航107专业就是北航一系焊接专业的代号,一系是材料系,当时发通知书的时候焊接专业还在一系,等到我们入学报到时,焊接专业就已经改为702七系制造工程系焊接专业了。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间已经是九月中下旬了,只记得玉米已经收割完了,马上就要播种小麦。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到公社办理户粮关系,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只是听到有人说公社主管知青工作的副书记扬言,徐航能不能上大学就是他一句话,我想他已经没有能力决定我的命运了。当年这位公社副书记是多么的厉害,这个过去部队里的团长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受到处分转业到高村公社管知青工作。据说他到青年农场视察工作还会给女知青检查身体,他到我们村里来,我从来也没有和他搭过话,他并不认识我。
我在马范桥知青的宿舍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同一个房间的知青都已经离开了马范桥。胡明山去北京二炮部队当兵,粘杰也已经到116厂当了工人,弟弟在县农机厂当了钳工,后来搬进来的带队干部贾立士老师也已经回到县里了。剩下的知青有的回家了,有的下地干活了,知青宿舍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我的行李和箱子已经捆扎好,地上散落着我不要了的零星物品,我烧掉了下乡几年记得不多的一些日记,我该走了。正值秋收种麦的大忙季节,大队无法派车送我,刚好我们村里在部队当汽车兵的小孬(周应征)开着军用大卡车路过家里,答应送我回新乡,我在等着他过来。
大队副书记刘金成到宿舍来看我,聊起了四年半来我们知青的事情,聊着聊着我的心里一紧,喉头哽咽起来,泪水就冲出了眼眶,完全没有任何缘由就哭了出来,轻声的抽泣声接着就变成了嚎啕大哭,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停止了哭泣,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场心里也随之舒展开来。刘书记感到很紧张,以为我对村里有意见,连忙给我解释队里不能送我的原因。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那么嚎啕大哭起来,那是一种复杂纠结难以形容的心理体验,一种莫名的情感突然就冲破了情感的闸门。再见了马范桥,再见了知青战友们,再见了风雨与共的乡亲们,小孬的大卡车过来了,带上了我的行李离开了马范桥,我生活了四年半的土地,我迫不及待要逃离的村庄,我无法抛舍的爱恨恩怨……
回家以后就忙着准备上大学的东西,尽管我考上了北京航空学院,可是我知道我的基础很差,突击出来的那些东西,随着考试结束很快就开始遗忘了,我把一些数理化的复习资料放进了行李,复习的时候资料少,考完了又收到了不少复习资料,有些很好的资料我都没有看过,就想带走到大学再看看。妈妈说:你应该请同学们吃顿饭告别一下。于是我就找了一些在家里的同学到家里来吃饭,他们送给我一个相册,上面还题了词留念,有的送一个塑料皮的笔记本,首页都写上了一些鼓励的话。当时普通大学和中专的录取工作还在进行着,我们同学中考上大学的并不多,孙XX考上了西南交通大学,张X去了上海交大,何X在河南医学院,杜X在新乡师院,崔XX、宁XX是大专,王X、徐XX、郭XX上了中专。
我们这一代人很可怜,大多数的知青都为这种特殊经历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能够挤上时代的列车享受改革红利的人少之又少,读书改变命运对我们来说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作家路遥在小说《人生》中引用过作家柳青的一段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在人生的拐点上我们奋斗了拼搏了,高考使我们成为了幸运的人。
过了国庆节,我提前几天去了北京,坐的是晚上的火车,父亲让我先到他的朋友吴康铭家里,吴阿姨安排我住在了她父亲家,就在北京火车站旁边的苏州胡同,吴丰培爷爷是民族大学的教授,吴奶奶是一个非常慈祥的老太太,他们都很喜欢我。父亲托吴阿姨帮我在北京购买一些上大学的物品。那个时候物资匮乏,买什么都凭票,吴阿姨带着我在王府井百货大楼买了一个人造革的大皮箱,一件蓝色的棉大衣,一套绘图仪器,还在东单配了一副眼镜,用了不少的工业卷、棉花票、布票。
网络图片十月十号报到的日子到了,北航在火车站广场设有新生接待站,一早我就提着行李来到接待站,接待我们的同学都是78级北京的新生 。张跃华第一个接待了我,记得还有范荀,他们帮着我办理报到手续搬运行李,我住进了15号楼238房间。我是第一个住进房间的人,房间的门两侧沿墙放了四张双层床,中间靠窗放着一张方桌,每个房间住六个人,靠门口的双层床是我们放生活物品的地方。我选择了左侧里面的一张双层床的上铺,我觉得上铺比较清洁安静。我找来抹布扫帚清理了房间铺好了床铺,等待着其他人到来。周路加是进驻238的第二个人,他选择了我对面的上铺,接着是林守杰、柳玉刚、李建军,柯岩直到晚上才过来。8721班一共22名新生,其中两个是女生,我年龄最大,除了梁殿清、屠平亮,都是应届生或跳班生,年龄在十六岁的就有四个,年龄最小的吴建科刚满16岁。在系里,8721班是一个小班,学生少年龄小,我们七系78大班最大年龄是32岁。
这是我们的宿舍楼,右起第三个窗户是238房间,现在已经拆了。系里安排我当了8721班班长,可是母亲还是希望我能换个专业,毕竟焊接专业是搞工艺的,不如设计专业有前途。母亲写了信让我去找袁老师,他是505专业的教授,高空设备专业和我父母的工厂是产品对口单位。母亲还托了三系的雷老师帮忙,雷老师和母亲在解放初期上海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这件事太难办了,那个时候是计划经济,学校的招生计划一旦确定,改换专业的可能性很小,后来就发生过学生转不了专业就退学的事情。我对改换专业也没什么迫切的愿望,最后我转专业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1978年统一考试于七月二十日开始,七月二十二日结束。1977年冬和1978年夏的中国,迎来了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考试,报考总人数达到1160万人。马范桥的知青也有一部分考上了大学。1977年底冯太凤考上了汲县师范学校,1978年七月我考上了北京航空学院,郭振勇、马江涛考上了汲县师范学校。时间过去了很多年,回首往事,我还是觉得77年,78年高考是我做过的最艰难,也是最有动力,终生无悔的事。
全文完
写于2017-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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