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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兰亭集序》

想起《兰亭集序》

作者: 饭士壳 | 来源:发表于2019-05-29 15:54 被阅读0次

公元353年的上巳日,王羲之一行42人一起在会稽山山北的兰亭集会游春。当天他们流觞曲水,吟诗抒怀,留下37首诗歌,诗歌结集为《兰亭诗集》,诗集的序公推王羲之来做,就是我们熟悉的《兰亭集序》。

当时的诗坛流行玄言诗,群贤们留下的诗作本身淡乎寡味,无可采。从王羲之留下的二首诗来看,王羲之应该是打了宿稿,否则断不至于临场作出那么长的诗歌出来。书圣做事还是很认真的。其诗作抄录如下:

一首四言诗:

代谢鳞次。忽然以周。欣此暮春。和气载柔。
咏彼舞雩。异世同流。迺携齐契。散怀一丘。

一首五言诗:

悠悠大象运,轮转无停际。陶化非吾因,去来非吾制。
宗统竟安在,即顺理自泰。有心未能悟,适足缠利害。
未若任所遇,逍遥良辰会。三春启群品,寄畅在所因。
仰望碧天际,俯瞰绿水滨。寥朗无涯观,寓目理自陈。
大矣造化功,万殊靡不均。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亲。
猗与二三子,莫匪齐所托。造真探玄根,涉世若过客。
前识非所期,虚室是我宅。远想千载外,何必谢曩昔。
相与无相与,形骸自脱落。鉴明去尘垢,止则鄙吝生。
体之固未易,三觞解天刑。方寸无停主,矜伐将自平。
虽无丝与竹,玄泉有清声。虽无啸与歌,咏言有余馨。
取乐在一朝,寄之齐千龄。合散固其常,修短定无始。
造新不暂停,一往不再起。于今为神奇,信宿同尘滓。
谁能无此慨,散之在推理。言立同不朽,河清非所俟。

无论是四言诗还是五言诗,都带了魏晋那个时代特有的流行风气,流行的东西每一个人都无法视而不见,继而会深陷其中,甚而会进行攀比,绝不会考虑这些流行的因素究竟是对还是错。去年流行一首网红歌叫《我们一起学猫叫》,一个网友说他与他老爸一起乘电梯,他老爸不自觉在电梯里哼起了这首歌的调调,问题是他老爸已经60多岁了,当他老爸及时察觉不妥的时候,停住了哼哼,但电梯里是死一般寂静。

东晋南渡,北方的世家大族都相继迁往南方,一开始大家还有收复失地的念想,还作“新亭对泣”。但这些门第世家在南方站稳脚跟后,很快就安于现状,为了维护自己的势力,一方面打击寒门子弟的北伐,一方面因为无需为功名担忧,便养成了清谈的流行风气。所谓清谈,就是所思所想所言所行,崇尚脱离世俗的一切。

如《世说新语·雅量》: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逸少,因嫁女与焉。这个故事出了一个成语叫“东床快婿”。

还如《晋书》:王徽之,字子猷,后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桓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王徽之正是王羲之的公子,他任车骑参军,居然不知自己管辖的是什么营生。此等贵族风气让志于有一番作为的桓冲无可奈何。

清谈风气的理论核心是老庄思想,往往用一种悲观的宿命论泯灭了人生其独特的价值,生固不值得欢喜,死亦不值得悲伤。于是东晋人推崇泰山崩于前而不变其色的性格。如谢安得报淝水之战大胜的消息,仍旧淡然地与人继续下围棋。这个故事在《庄子》里有类似的记载,说的是凡国国君与楚王座谈,有人来报凡国灭亡,凡国国君很淡然,道:“凡之亡也,不足以丧吾存。”说的是即便凡国灭亡了,不影响凡国国君依然存在。无论是多悲伤也好,多开心也好,老庄思想就是推崇淡然漠然,这深深影响了后人,连好几百年以后庆历新政的主导人范仲淹也会说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话来。

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说:“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在集子中的那首五言诗里他也说:“合散固其常,修短定无始。”他时年恰是知天命之年,这句话强烈地表达了一个老年人无法掌控命运的恐惧,歆享福贵的人往往很想延年益寿,但自己又扭转不了命运的巨轮。王羲之死后三十多年,东晋的孝武帝又对着流星举杯而叹:“长星,劝汝一杯酒,自古何有万岁天子耶!”表达了对生命的无比眷恋之情。他们幻想用老庄思想让自己得以从命运的无情中得到解脱,但任你权力通天,也是无法做到。

道家修炼长生丹药的技术也在那个特殊的时代突飞猛进,也有许多人服食“五石散”,为此还特地拟出了许多服食“五石散”的方法,比如说冷食不好,一定要以酒佐之;比如如鲁迅所言,服食后还一定要散步,还要穿宽袍大袖,要穿拖鞋,不一而足。尽管许多人服食后或中剧毒身残,或暴毙而亡,但仍是阻挡不了大家趋之若鹜的姿态,他们自我安慰的方法是这些灵丹妙药只有贵族才消费得起。

王羲之死后没几年,陶渊明就出生了,陶渊明穷惯了,洒脱任性的贵族习气却一点没丢,他也承认命运,但他能够安于命运,在《归去来兮辞》中,他说:“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他一生不向权贵低头,但面对着命运的安排,他表达了顺服的快乐,他才是真正贯行老庄思想的人,尽管从现实角度来看,他对自己的夫人和五个孩子颇未尽责。一个从未官居高位的人贯行老庄思想,总不免让人误以为是酸葡萄的心理,但相必陶渊明是不会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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