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整整十年了!
2013年3月25日,父亲像平时一样,下午四点多先去小区遛弯儿,回家小睡一会儿后会给我们准备晚餐。但这一次,却在睡梦中溘然长逝,从此永别。
我们下班回家打开家门的一瞬间,家里没有往日的灯光,我就预感不好,跑进父亲的房间,父亲就像睡着了一样,面容安祥,已驾鹤仙去,走的如此猝不及防,却又如此从容。
父亲出生于1925年,三岁丧母,幼时父亲离家出走,弟兄三人靠爷爷拉扯长大。1937年,随着日本侵华战争的全面爆发,社会动荡民不聊生,仅读了四年小学的父亲被迫中断了学习。爷爷无奈之下,一度想把我父亲送到村里的一个鞋匠那里做学徒,学一门手艺,将来可以养家糊口。
父亲毕竟读了几年书,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但也知道爷爷无法养活他们弟兄三人,12岁的时候,便毅然离家自谋生路,从此开始了跌宕起伏的人生。
父亲的一生,充满了艰辛和痛苦,伤病和饥饿,父亲靠着坚强的毅力和超出常人的乐观精神,几次死里逃生。挺过了生活的艰辛和中年时的政治压力,到了晚年生活幸福美满。父亲爱好旅游,每年我们陪着国内游,走了很多城市和名山大川。家姐则带着出国旅行,数年间走遍了东南亚日本韩国港澳台湾,尽享天伦之乐。直至八十九岁仙逝,没有一天卧床不起病痛缠身,虽然青少年时期颠簸流离,但晚年幸福安然离世,也算是老父亲一生修来的福分,也是我们做儿女的福气。
父亲的一生,刚正不阿,乐观向上,尤其到了晚年,常常回顾自己的一生,从不纠结过去的不公平待遇,反而想到高兴的地方,往往会放声大笑。
父亲当年受到了开除党籍行政降两级的迫害,之后多年由于工资高于下放当地的人员,没有机会升级,直到七十年代末全国工资普调才涨了一级。
但是,到了平反的时候,原本降了两级应该恢复两级,但当时主持工作的领导是之前不同的派系,坚决不同意恢复两级,说是涨了一级再恢复一级就行。这一级不仅关系到工资多少,还关系到行政待遇,但父亲却并未计较。
几年后,这位领导离休两年就去世了。父亲后来谈起这件事常常说那不值得一争。他说从47年工作48年入党,到84年离休,从供给制到工资,近四十年的收入,不到现在年退休工资的几分之一,想开点,多活几年不比什么强?
父亲一生清平,直到离世,也没有留下什么资产,如果说有什么物质上的遗产留给我的,那就是几个书架上的书了。
父亲爱读书也爱买书,同时也鼓励我读书,我从小的零花钱,只要是买了书,就可以回家实报实销。小县城里的书店,凡是我看到喜欢的书,就可以先拿回家,父亲随后会去书店结账。
下放前,我们家和太原有名的乾和祥茶庄比较熟,下放到时候,很多书就用他们店里的茶叶包装箱承放,外面是木框里面衬着铝箔纸,用来放书,结实耐用而且防潮。
父亲的书,没有什么善本古籍值钱的书,反到由于父亲文化底子薄,又常年奔波,所以,早年间买的很多书都是那种又小又薄的小册子,既便于携带也利于快速学习增长知识。
父亲兴趣广泛,这些书从社会科学到诗词格律种类丰富,但随着后来频繁的搬家,很多都在不知不觉中遗失了。现在书架上保留的,只是幸存下来的很少一部分。
在这些书里,很重要的一部份是被父亲称之为“良师益友”的字典词典,父亲几十年从未间断过学习,这些字典,也见证了他的学习和成长。
在众多的字典词典里,现在留存的父亲使用最早的字典,应该是这本商务印书馆1950年发行的《四角号码新词典》,70多年了纸张已泛黄发脆,不清楚具体的购买时间,但从扉页上父亲批注的“如今为了社会主义也需要映雪囊螢画荻啖粥的学习”一行字,可以判断应该是购买于50年代初期。
比它稍晚的,是这本1956年出版的《同音字典》,扉页上父亲的批注是1962年购于西安。从这两本字典的污损程度,可以看出当时的使用频率之高。父亲的很多知识都是用这样的方式自学的。后续还买了各类的字典词典,他们也是父亲工作中必不可少的工具,所以父亲称他们为“良师益友”。这么多年很多书都遗失了,这些词典却一直保存下来,可见父亲对他们的珍视。
保存下来的各种字典词典里,“年纪”最大的,当属这套商务印书馆初版时间为民国四年十月的辞源,家里这套是民国十五年六月(1926年6月)的第22版,再有3年就100岁了。
这套辞源是我爷爷在1962年送给我父亲的,并在扉页上分别题写了“得之易、失之易”和“此书作为传家宝吧,再莫赠送他人”的嘱托。到现在也已六十一年,一个甲子过去。
这些书伴随了父亲大半生,留给我也十年了,大约会陪伴我的一生。如果说这些书是父亲的良师益友,那么父亲就是我的良师益友,是父亲教给了我知识,教给了我如何做人做事。
我的父亲虽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贵重的物质遗产,但却给我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财富,每当看到这些书,我就会想起我的父亲,想起父亲的教诲。
在父亲逝世十周年之际,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
2023年4月5日,清明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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