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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 那个赤脚在泥泞中飞奔的小女孩

记忆中: 那个赤脚在泥泞中飞奔的小女孩

作者: 唯有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 来源:发表于2020-04-14 14:43 被阅读0次

年幼的时候家里兄弟姊妹多,父母又都是农民 。那时候的中国农村正处于土地由生产队统一管理,家家户户都要靠参加生产劳动来挣工分,根据工分的多少来分粮食的年代。我们家人口多,但劳动力少,每年分到的粮食只能维持半年左右,大部分时间都要靠跟亲戚朋友借粮才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所以饭都吃不饱,更不必说钱了。那时候如果想做点小生意找钱,是绝对犯法的,叫投机倒把,被抓住要被坐牢和游街示众,一家老小都抬不起头,很少有人敢冒天下之大险而为之,我的父母更是胆小如鼠的人,连想都不敢想。

在那样的大环境下,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应该是那个年代大部分家庭真实的写照吧,记得我都8岁了,衣服一直是缝缝补补的,从未穿过一件新衣服,脚上的鞋就更不用说了,因为兄弟姊妹多,我们每年只有一双妈妈用旧衣服做鞋面,去请人上一层胶底的鞋,一年穿下来,经常看到的是鞋尖上两个大大的洞,鞋四周冒着一圈浅浅的烂布须。所以为了保护鞋子不烂,也为了下雨和冬天有鞋穿,我们在夏天基本上都是光着脚丫,走路读书,在街上玩耍。

因为爸爸妈妈都是文化大革命时被下放去农村的,1979年1月爸爸恢复工作,就离开老家去往县城工作,因为工作繁忙,加之路途遥远,那时候没有班车,来来去去都是走路,并且要走两天才能到家,所以爸爸一直到8月我们放暑假了也没有回过家。从我们出生以来,爸爸从未离开过我们,自从他去县城工作以后,我们几姊妹天天都在问妈妈,爸爸要回家看我们不?

妈妈有时候被我们问得也是烦不胜烦,可她也是没办法。

就这样我们都把对爸爸的思念深埋在心里,不敢轻易问妈妈,就怕惹妈妈不高兴。可是暑假的时候,有一天妈妈问我和姐姐妹妹,想不想去县城看爸爸,我们仨一口同声的说:非常想。妈妈让我们收好课本,准备下午如果汽车司机同意的话带我们去县城看爸爸。

妈妈的话让我们激动异常,高兴万分,姐姐妹妹衣服裤子和鞋子虽然破旧,但还是很认真的穿戴整齐,我也认认真真的把衣服裤子穿戴整齐,但鞋子太破烂了,想着反正是热天,就光着脚丫算了,妈妈也不阻拦。记得我们仨姊妹跟着妈妈来到现在的区公所,那时候叫公社的院坝里,那里停放着一辆汽车,妈妈说就是这辆车,怕司机嫌我们人太多,等司机来了她先带妹妹上车,等车开始走的时候我们再爬上车去,我和姐姐傻乎乎的点头答应。没有想过,才几岁的孩子,个头才有车轮高,怎么可能爬上车箱里去?

好不容易司机来了,妈妈和妹妹就先上车箱里呆着,车箱里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妈妈把行李垫着坐在上面,把妹妹抱在怀里。我和姐姐站在车后面,伸长脖子左顾右盼的看司机开始上车没有。终于看到司机围着汽车转来转去的看了一圈,就上车开始准备出发了。看到汽车在缓慢的启动,我和姐姐慌忙问妈妈,我们要如何上车,妈妈还没有跟我们说完话,汽车就开始急速的行驶了。

看到汽车开走后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一门心思就想着要去看爸爸,于是光着脚在老家那满是泥泞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路上,不顾一切的跟着汽车一路狂奔,那天正是赶集的日子,好多人看着我跟着汽车拼命的追了好几条街,于是就有人不断的喊着司机,等司机发现异常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妈妈在车箱里早已泪流满面,慌忙请好心的路人把我抱上车箱。

确定我已经到了车箱后,司机又开始上路了,坐在车箱里我才慢慢的感觉到,全身酸软无力,妈妈看着我从头到脚满身都是泥,脸上汗水和泥混在一起,跟乞丐并无区别,尤其是我的光脚丫上,刚才追车时磨出的道道血口灌满了淤泥,更是让妈妈心疼不已。妈妈放开妹妹来抱着我,问我脚痛不痛?我幸福得跟妈妈说,能去看爸爸,我再痛都无所谓。在妈妈的怀抱里,舒服极了,合着汽车在凸凹不平的泥巴路上颠来簸去的,睡意渐渐袭来,我靠在妈妈怀里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好不容易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妈妈说:你睡得好久,都快要到县城了。

到县城已经晚上10点左右了,妈妈把我和妹妹安置在爸爸单位门口的旅馆里,就去找爸爸。等爸爸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那种激动的心情实在无法形容了,爸爸一把抱住我和妹妹说:爸爸好想你们。我和妹妹激动得直流泪,爸爸帮我们擦掉眼泪,心疼地看着说,看你身上好脏,又看我的光脚丫,问我脚痛不痛?我说在车上没感觉,但现在真的有点痛。爸爸去找来酒精,帮我把脚上的伤口消毒,又包了纱布,背着我,喊上妈妈和妹妹,去街上跟妹妹和我各买了一双漂亮的凉鞋。我和妹妹平生第一次穿上买的新鞋子,那一晚我俩高兴得穿着新鞋在旅馆的床上跳来跳去,害得旅馆奶奶打了几次招呼,因为影响了其它住旅馆的人。

第二天早早的爸爸就来带我们去他的单位吃早点,爸爸在县委大院里生活工作,一般外人不准进入,有专门人员把守着。爸爸带我们去食堂,每人给我们端来两个又白又香的大包子,一个肉的,一个糖的,我们从来没有吃过包子,闻着包子的香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忍不住咬了一口糖包子,里面的花生芝麻糖瞬间就冒出来,粘在我的嘴皮上,烫得我嗷嗷直叫,爸爸妈妈忙着说,吃慢点,别烫着,我熬着痛说,放心吧,我没有烫着,然后继续忍痛把香喷喷的包子吃完。

爸爸请了一天假带我们在县城转了一圈,又跟我和妹妹买了新衣服。因为爸爸住在单位宿舍里,我们去都不太方便,第三天妈妈就带我们回家了。虽然才跟爸爸待了三天时间,于我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幸福,因为那是我今生跟爸爸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们离开县城后,爸爸就查出癌症晚期,虽然单位送爸爸去了省城治疗,也没有挽回爸爸的生命,从查出来到去世仅仅四个月时间,只是可怜了姐姐,从爸爸去县城工作直到爸爸去世,姐姐从未见到过爸爸。而我当初坚定地为了见到爸爸,光着脚拼命的追着汽车跑了那么远,现在想来是我平生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因为我跨越了千山万水,就是为了可以跟爸爸面对面的作一次永远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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