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40

作者: 空心木 | 来源:发表于2018-01-03 16:44 被阅读10次

          二萍永远记得那样的一个冰冷下雪的清晨。

          那个昏黄暗淡的早晨,母亲趴在枕头上给弟弟的小棉袄紧了所有的扣子,她的形象便永远定格成了那个形象,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迟迟不能归来的,已是密密缝的人。那年她九岁,弟弟6岁,姐姐11岁。

        那天,邻居推开教室的门,她没有多余的寒暄,和老师说任何话,冲着教室里的五十多个孩子说了一句话,“萍啊,跟姨走,你妈殁了。”那是一堂语文课,课上正讲着《腊八粥》,语文老师扶了扶眼镜,空气尴尬了那么几秒钟,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二萍。好像从来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又好像茫然无知一样,没有哼一声,没有眼泪掉下来,小小的孩子安静的把书本铅笔盒收到书包里,这是妈妈给她买的军挎,男孩子都有,她也喜欢,不金贵,耐操磨,随随便便一挎就可以走。二萍把军挎斜挎在胸前,走到老师跟前,说:“老师,我请上几天假,等事情处理完再回来上课。”说完低着头从孩子们的目光里走向邻居阿姨,那时候的她,是无数次成年以后的她都心疼的瞬间,从此以后,她便是所有人眼中没了娘的孩子,这本可以小心隐藏的秘密,一下子昭然若揭天下人尽知,多少,都深深刺痛少年的心。

        那天,邻居阿姨的车子上驮着他们姐弟三人,像早上爸爸送他们那样,只是心情截然不同。说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敢触碰一些禁忌一样询问什么信息,年幼的弟弟淌着眼泪,风雪的天地里,三个小孩,互相舔舐着各自的伤口。回家推开门的那个瞬间,悲哀的气氛弥补开来,甚至还有绝望,他们三定定的站在当地,宝兰大娘的声音飘入耳朵,别让孩子们回里屋,别让看见······二萍的眼睛仿佛不受控制看向里屋,小姨兰花跪在母亲身边,擦洗母亲的身体,她的目光再看不到熟悉的脸,看不到母亲倔强的眼神,有的,只看到一截雪白的脚腕,两只脚板。门就关上了。

        不知道谁在缝纫机上踩着,嗒嗒嗒嗒的阵脚声一直回响,孝衣简单,有人给他们三个穿上,还扎上麻绳,孝子的麻绳长长的连在身后,像一个尾巴。亲人们陆续赶到,哭声此起彼伏。院子里搭起了灵棚,不知道什么时间吹鼓手唢呐声也响了起来,大人们像在密谋什么,总是叽叽喳喳小声耳语着,不让孩子们听到一般。厨房里挤满了帮忙的妇女们,流水席,随时好像都有吃饭的人,粉汤糕不断。明明这么伤心的事情,大人们偏偏弄的那么热闹和夸张。二萍真想把聒噪的乐手们赶走,把嘻嘻哈哈说笑的女人们赶走,让她安安静静地陪着妈妈,安安静静的送她走。父亲简直忙成了陀螺,夜里也不睡,两只眼睛熬成了红萝卜,整个人朽了一般,个头儿竟然快和他差不多了,真让人心疼。他们三个像连体婴一般绑在一起,给前来吊唁的人磕头行礼,给母亲上香点纸。小飞缩在姐姐怀里,寒冷的天气,薄凉的人间,留不住孩子想留住的东西。

        从此,世间也便再没了英花。老人常说,死了谁苦了谁,活着的人至少还活着,死了的,就真的是看不见摸不着这世间的一切。34岁的芳华陨落,或许谈不上任何和芳华搭界的美好东西,有的只是无尽的贫穷和苦难,挣脱和拼命。活着,一点点好的模样,就足够英花一样的人奋起追逐,她们不知劳累,不辞辛苦,为了家人,为了儿女,没有过花前月下的浪漫,没有过锦衣玉食的体验,甚至没有享受到爱情的甜蜜,幸福的滋养,就匆匆告别人世,不知道是叫做可惜,还是命运无常。怪只怪,英花投错了门,身就一个苦难的命,若有来生,希望她能活得轻松一点,好一点,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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