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夜鬼哭狼嚎的,觉也睡不安生!”傻子的嫂子骂骂咧咧的推门出来,朝院子里泼了一盆脏水,转身回了屋里,再没露头。傻子的娘倒算惦记,钻进厢房,察看动静。嘴上也不消停,“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呀,一时半刻可是生不下来,不要那么金贵!”一边捂着鼻子一边骂着,人懒这屋子也晦气,臭气熏天的呀怎么能住人!看青花躺着一动不动,没有言传,哼也不哼一声,吓了老太婆一跳,以为有人死在了她的屋头,定睛又瞧见旁边棉絮里一张稚嫩的小脸,马上转为笑脸,忙不迭抱了起来,哟呵呵,我的小孙孙,还真有能耐,半夜三更生了个啥呀,让奶奶看看你是个啥!伸手就把孩子抱起来,撩起裆间的棉花,孩子了无声息,没有反应,摇了摇,还没有反应。傻子的娘哇的一声叫了出来,我的个亲孙子喂,你这是怎么啦,说着把孩子放在炕沿上,一把伸进棉絮里摸,婴孩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凉,露出下半身,是个男孩。青花一动不动,身上的痛楚已经减弱,听着她这一闹一喊,厌恶憎恨亏欠痛苦,各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觉得活着真是罪孽。
咋咋呼呼的喊声惊动了四下,门被推开大展着,呼呼的冷风灌进了不大的屋子。青花从生完孩子到现在,一直牙尖水米未进,加上彻夜未眠,这猛然一冷,虚弱的身子更显单薄,上下牙不禁打起寒战来,磕的咯噔噔响。围观的人看着满床的污物混杂着血,十分瘆人。傻子像是害了怕,以为女人要死了,竟过来俯下身子抱住了青花,傻子身上的热气挡住了寒冷。看热闹的邻居也心疼这个年轻的女人,有人倒了热水给青花,喂她一点点饮下。嫂子们遮着鼻子纷纷嫌弃的离去,傻子的娘也扔下死去的婴儿离开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德善的耳朵里,这一大早眼皮跳个不停,果真是跳灾哇。德善顾不得和孩子娘说一身,起身朝梁外奔了过来,隔着一个沟,远远看见傻子的家,德善一路小跑着,责备自己早没有看望一下闺女。
冬天的陕北高原像汉子的胸膛,裸露的山川充满坚韧的力量,北风吹破一切毛草,干净的肌肤上冰凉如彻。朝阳半坡的切面上是一户户人家,门窗就像是山的眼睛,洞悉这里的人世冷暖。都说生女子是小棉袄,暖爹娘的心,爹娘才永远是孩子的大棉袄,暖他们一辈子的周全温暖。
德善进了院大声喝了一声,咳了一口唾沫,砸在狗屋旁边,吓得狗子也缩了回去。一推门进去,看着闺女憔悴的睁开眼睛,叫一声大大,你咋来了,就滚落无数眼泪。德善连忙搓热手,擦去闺女的眼泪,大声说,这是咋!不能哭!心头却碎了一地。听闻亲家上门,傻子爹娘连忙笑声跑过来,端茶倒水的问候,说着一些客气话。德善打量着屋里,看着闺女身上单薄破烂的棉被,什么都清楚了。他推开递上来的茶水,表情严肃的说,亲家,孩子我交给你,是想让娃们过安生日子,现在是特殊时期,你们可得照顾好我女子,有个三长俩短,我贺家可是不让你。一番话说的傻子爹一时憋气,无言以对,就转头骂起了傻子娘,还不蹭蹭给媳妇熬红糖水,记得沃上俩个荷包鸡蛋!傻子娘瞥了一眼男人出去了。德善忍着心里的火气对傻子爹说:娃没了能再生,人没了可就甚都没了。我的女子也是你们的媳妇,得当一家人对待。我还有话对女子说,你先走吧!正眼也不看傻子爹,转身回到炕棱边,看着青花。傻子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看你也自讨无趣,就低头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青花伸出手抓了爹的衣服,“大,孩子没了,我也不能在这儿待了。”德善轻轻握住女儿的手,看着苍白的脸上痛苦的表情,点了点头。“等你身子恢复点,回家住上几天,养好了身体再做打算。”看到父亲心疼的目光,听到刚才为她撑腰的话语,青花的精神好了大半,什么时候自己的家人才是最亲的亲人。想着这些,不由的落下泪来。眼下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父亲说的,赶紧养好身子,才能做一切长远打算。想了想,青花突然收回了想说的话,转而对德善说:大,娘家我就不回去住了,我息养好了身子,就扯个谎回娘家住可是就跑呀,我不能带害你们,他们一家子没个好人,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德善听闻闺女这么一说,惊了一下,不由握紧了她冰冷的小手,“你这能去哪呀,这寒冬腊月的天,马上就过年了,大大不放心你走呀。”青花的眼窝一热,“要走就走远远的,往大地方走,让他们寻不见我,也再不回这个婆家。”听着女子这么一说,德善也明白了她的心意,想想这种日子的过法,跑出去还有生路,虽然前途未卜,一个女人家闯荡世界,心里的鼓也敲个不停。但他始终是相信这个女儿的,她不曾让他失望过,对这俩桩婚事从无半句怨言,受尽了委屈也总想着大局。德善肯定的回答,大大支持你,给你安排。走哇,破家烂罐,大大也是害了你。父女俩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最后的离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