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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䨼。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山海经 · 南山经》
“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一曰在朝阳北。”——《山海经 ·海外东经》
“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山海经 ·大荒东经》
【红颜】
天幕如铁，深沉黑暗，无星无月。本应静谧的夜，却被各种激啸之声浸染。喊杀声、惨叫声、哭嚎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出一曲毁灭的挽歌。
镐京，被申国、缯国和西夷犬戎的数万联军昼夜不停的围攻了数日。此刻终于破城，兴奋的联军士兵杀入这繁华的周朝都城，准备开始劫掠和杀戮的盛宴。今晚，这座代表皇权的城市注定要被血与火填满。
无数突破了身体桎梏，冲天而起的灵魂，带着愤怒、仇恨、悲泣和不甘，在空中盘桓不去。我站在空中，俯瞰这一切发生，感受着天地间不断积蓄的戾气和魂力，微微皱眉。
这般惨烈的景象，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却还是难以平静面对。即使明知这一切都不可避免，即使明知没有我的推波助澜，会有更多灾难降临华夏。
我为自己总是不合时宜，又难以控制的多愁善感而恼火。这是来自人类的影响，来自他的影响，已深入骨髓，无法除去，无可抑制。
深吸一口气，强制让自己不去关注城中那些极致的丑陋行径。我看向镐京中最高的塔楼，一位女子站在露台上，她同样看着城中发生的一切，却能保持真正的平静。即使离得很远，我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心中的情绪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黑暗，阴沉，隐隐透着腐败的气息。
她仿佛感受到了我的视线，抬头转向我的方向。那是一张精美绝伦的脸，无可挑剔。不施粉黛，却浑然天成，不显风情，却勾魂夺魄。
我微微一笑，她比我初见时变化了很多。原本秀丽单纯的青涩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优雅的风韵。如果去掉身上的魅惑之术，她也许不会这般美得让人窒息，却必然也是世所罕见的丽人。
但那可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否则如何让周天子痴迷，又如何挑起这灭国之祸。
【祸水】
八年前，周天子亲率天子六军攻打褒国，褒国战败，她就成了保全褒国的筹码。
一夜之间，宠爱她的父王变成了冷漠的路人，无论她如何哀求都无济于事。怜惜她的母后变成了麻木的木偶，无论她如何哭泣都无动于衷。爱戴她的国人变成了沉默的羔羊，无论她如何呐喊也没人为她多说一句。
一夜之间，她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件工具。没人关注她的想法，没人在乎她的情感，没人关心她的未来。
她说，既然所有人都要她牺牲自己，成全他们，那么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她说，既然所有人都把她当工具，那么她也就将所有人都当作工具，可以随便玩弄、凌辱、抛弃、摧毁的工具。
她说，既然美貌给她带来了灾难，那么她就要用这美貌给世人带来百倍千倍的灾难。
于是，我问她可愿意当“祸水”。
她只是沉默不语，但我却清晰的感受到，她心中汹涌的恨，瞬间归于平静，死一般的静，如同此时。
所以，我知道自己又寻得了一位优秀的传承者。我传授给她九尾一族的魅惑之术。而她也很好的肩负起了“祸水”的职责，从不懈怠。
她就那么平静的站在露台上，静静的看着城中如修罗地狱般的景象，这是她应得的奖励，世人皆骂的“祸水”终于让世人尝到了祸水的滋味。
守卫她的亲卫队早已全员战死，却无人来伤害她，于是她知道我就在附近守护着她。又过了许久，她再次看向我的方向，微微颔首，然后毫不犹豫的从数十米高的塔楼上一跃而下。
【何干】
我站在她的露台上，继续欣赏着城中的盛况，如同欣赏一幕鲜活的大戏。
还有守军在拼死抵抗，尽最后的义务。还有官员在指挥民众避难，即使周天子早已从秘道逃之夭夭。也还有民勇为了保护家人，不惜抱着敌兵滚入火海。
但更多的守军早已缴械投降，更多的官员跪着献上所有家产，更多男人只会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敌兵强暴他的妻女。
人类真是最复杂最矛盾的物种，几乎所有灵兽都有相同的认知。他们有时懦弱得一塌糊涂，成批的被奴役被屠杀也不会反抗。有时又勇敢的让人乍舌，即使面对最凶狠的恶魔也敢赤手空拳的舍命一搏。
这让我又想起了他，那个可恨的家伙，矛盾而复杂。他说他爱我，却又不肯全心全意的对我。我也爱他，结果只换来5天的幸福，5天之后就是无尽的寂寞和苦守。
数年之后，他治水有成，人们爱戴他。三过家门而不入，人们敬仰他。我忍了，本以为苦尽甘来，他却又接受了舜的禅让，统领万部。于是为了他的百万臣民，昼夜操劳，而我只能默默站在他身后，从来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毫无存在感的影子。
那么，我算什么？夏禹夫人？不，我是涂山娇，是高贵的九尾一族，不是他夏禹的附属品！
我才不要什么贤妻良母的评价，什么华夏国母的称号，他的百万臣民，他的华夏传承，又与我何干。如果不是经历九重天劫，导致法力尽失，要魅惑他与我长相厮守又有何难。
百年之后，我法力回复，却也与他天人永隔。好吧，既然他的部族得益于他，又尊奉于他，作为他的妻子，我就继续帮他守护吧。
只不过，是用我的方式。树长得太快太茂密可不好，要时常修剪枝叶，挖掉虫洞。既然伤害在所难免，那不如将范围和烈度掌控在自己手中。
至于那些因此而枉死的人们，又与我何干，就像当年从来没人关心过我的感受。就像8年之前，也没人关心她的感受。
【九尾】
天边已经显出了一线光辉，城中的罪恶也渐渐消弭。看着空中已经形成漩涡的幽魂群，我终究是无法视而不见的。又是他带给我影响，让我厌烦的怜悯。
净化之术大范围施展开来，一丝丝黑色的戾气从幽魂中被抽离，在我手心中汇聚，凝结，最终形成一颗黑色的光球。将它融入我体内，大概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全部化解。
无数灵魂在被净化之后归于平静，也渐渐消散。如此才能进入轮回转生，否则时间一长，必会形成厉鬼为祸世间。
我伸手一招，一个灵魂飞来，是她，即使只剩魂魄，还是挡不住那绝世的容颜。
“既然此间事了，按照约定，你要继承我的传承，成为九尾一族。你可愿意？现在还来得及反悔。”我淡淡的问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只微微颔首，不发一语。我微微一笑，九尾在我身后展开，七白，两灰。我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白色灵狐，确切的说，是一只灵狐躯壳，它原本的魂魄早已消散，我一直用灵力保持它身体的活性。
伸手再招，她的灵魂便飞入灵狐体内。与此同时，我身后的其中一支白尾光芒大放，随即白光也冲入灵狐体内。而那白尾却变成了灰色，失去了生机。
“褒姒这个名字，就不换了，继续用着吧，挺好听的。回青丘山，那是咱们九尾一族的族地。哦对了，那里还有你两位姐姐，妺喜和妲己，一个五尾，一个三尾。她们与你的经历极为相似，相信你们能相处融洽。”我摸了摸怀里刚刚睁开眼的一尾小灵狐，腾身而起。
既然世人皆说红颜祸水，皆说我九尾一族是灾难之源，那么就让世人的臆想一次又一次的成真吧，否则，怎么对得起我那狠心的爱人。
2020.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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