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不遗憾,都是骗人的。
毕竟,我和蓝湛的心曾经靠得那么近。
就像高三那年我趴在他的背上,我们的心贴在一起在胸膛的左边跳动那样近。
我知道,如果当时我能把那句喜欢说出口,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想起蓝湛的时候,心中充满无限的懊悔和不甘,让我难以入眠。
只是一切都来得刚刚好。比如二十年前掩埋我父母的那场暴雪,比如那份检查报告。
要不是我不信命,我都要以为我被上天摆了一道。
虽然时间的走向不可逆转,但是人嘛,总是爱想些有的没的。我会想,如果这一切都不一样了,如果那改变我人生的两件事没有发生的话,会是怎么样的。
倒不是因为不满足现状,只是幻想着,可不可以更好一点,再圆满一点点。
如果,我父母还在的话,我猜想,他们忙的时候很忙,几个月都见不到他们,可是当他们闲下来的时候,他们应该会陪着我。会去参加我的家长会,带我去玩,我们还可以一家三口去看世界。
我在他们的陪伴之下学会了说话走路,然后他们带着去江家找江澄还有阿姐一起玩。大人们说着话,我们三个小孩子在一块儿玩。我和江澄依旧能成为好兄弟,阿姐还是我的阿姐。
这一次,江澄养的小狗可以不必因为我害怕它们而被送走,江澄也就不会因为这件事讨厌我很久。只不过我去江家的时候还是得离它们远一些,不然就躲在我爸爸的身后或者让妈妈抱我在怀里。阿姐是个好姐姐,对我很温柔,就算我没有被江家收养,她也会把我当作弟弟,像对江澄一样。给我喝莲藕排骨汤,用小小的身躯背着我。
等到上学了,我和江澄一起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都在一个班。我们俩上课一起捣蛋,可能还会捉弄其他同学,跟看不惯的家伙们打架。
我们都会被老师叫家长。
江叔叔来到学校只需要管江澄就可以了,因为我的爸爸也会来,和江叔叔站在一起听老师的教育,再一起为调皮的儿子叹气。
我的爸爸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揍我一顿?还是会像江叔叔一样无奈地摸着我的脑袋,跟我说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等到我慢慢地长大,我步入了青春期,我也开始会为一个人而心动。
因为我会在高中的时候遇到蓝湛。
然后我回家跟我的爸爸妈妈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他的名字很好听,叫蓝忘机。他很好,我很喜欢他。
接着我就跑到蓝湛面前,对他说,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我想和你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
此刻帐篷外的夹着大雪的寒风是那么刺骨,“飕飕”的声音划破无边夜空。寒意侵体,我觉得无论我裹上多少个睡袋都抵挡不住。
想象真是太美好了,比小女孩擦亮的火柴更温暖。只是回归现实的时候,光亮不在,只有风雪,我父母葬身的雪山,还有我独自一人。
我也没有多贪心,却还是不能如愿。
因为病痛的缘故,我越来越难以入睡。我熬了许久,等到风雪渐渐停了下来,才能合眼睡着。
入睡之后也总是会梦到一切奇怪的景象,扭曲的人脸和风景,而且经常会回到校园,试卷课本堆得高高的教室。
可是蓝湛却很少入我的梦,只是偶尔,偶尔才能看到他那双琉璃色的双眼带着一贯淡漠的神色。我跟他说话,他却始终沉默不语。
我大概睡了也没几个小时,又醒了。天已经亮了,光线透过帐篷,把整个帐篷都照亮。帐篷外偶尔有人交谈、还有走来走出的时候踩碎了雪花的声音。看来其他人也醒了。
我出了帐篷,和他们打了招呼。
这只科考队还是我父母当年的队伍,只是有的人因为一些意外离开了、退休了,后来又加入了很多新的成员。不过还是有几个是我父母当年的同事。
他们大概也是受了江澄的托付,对我很是照顾。见我起来了,就把我喊过去给我热水进行简单洗漱,然后给了我吃的。还叮嘱我别忘了吃药。
吃完东西之后他们要开始工作了,我和他们说我在附近走走。
这儿很安静,除了我们就没有什么人了,能听到的声音也不过是擦过耳边的风声。要是我在风吹过我的时候叫了蓝湛的名字,这山上的风能不能把我的话带给远方的故人。
我在一片平坦的地方坐下,看群山在日光的勾勒下的棱角。天空的颜色很美,蓝的像一块宝石一样,云朵还有淡淡的粉色。
刚刚登上这座雪山的时候,我父母的其中一位同事,给我指了不远处的被大雪覆盖的地方,说:“那就是你父母葬身的地方。”
而后我们一直望着那个地方,久久都没有说话。
我躺了下来,内心很平静。
据说在雪山上大吼一声会引来雪崩。
我想,如果此刻来这么一场雪崩把我直接掩埋也挺好的。
我的这趟旅行已经到了终点站,我的父母在这儿永远地止步,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找到他们的脚印接着走下去了。我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就应该干干净净地离开,什么也不留下,让雪把我连带着我心底的秘密一起冰封起来。
不过我和江澄说好了,等走到这最后一站,就乖乖回去。如果我这么死在这里,江澄怕是会提着刀来见我的尸体。
我曾看到海明威说的一句话:“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一个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现在想想的确是这样,那时候的我挥洒汗水、感觉自己好像用不完的精力,玩到疲惫然后直接倒头入睡;如今我才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回看那时候的我,内心五味杂陈。
坠欢莫拾。
那些过往的时光已经不属于我,我确实不应该总沉浸在过去。毕竟遗憾可能是人的一生里,不可缺少的一种东西。
但是即便一百次这样劝说自己,还是会第一百零一次想起蓝湛,想起和江澄一起长大的那么多年,想起我的中学时候。不得不说,那确实是我最好的时光了。
不知不觉我好像在这里躺了有点久,迷迷糊糊的有点困了。我怕离开太久会让他们担心,于是站了起来准备回去。结果四肢有点被冻僵的趋势,一下子没站稳,身形晃了晃,接着就感觉到鼻腔里有暖流经过。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见纯白的雪地上,已经绽开了几朵鲜红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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