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木子荨
壹
你经历过失语吗?
一种在很想说些话,很想表达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突然说不出话,感到沮丧和痛苦的情况。
仿佛是突然被堵住了嘴,即将喷薄而出的话语没有了发泄的口径,只好在内部积攒。
而失声则是这种情况的极端。
张保民就属于失声群体。他是个哑巴。
哑巴和哑巴也是不一样的,如果会手语,身边的人又能够理解手语,那么仍然具备表达的能力,比如《水形物语》的女主。
可是张保民不一样,他只是个矿工,他彻底失声了。
贰
忻钰坤是值得期待的。
《心迷宫》奠定了他在国内新兴导演中的地位。他太敏锐,太懂得捕捉人心了。
新片《暴烈无声》也是一样。他抓住了一个群体不同阶级的失声,诠释了他所理解的暴力。
他会使用很多意象元素,用于暗示或隐喻。这是新导演常做的事,这跟老导演的成熟稳重不同。有些人觉得简单、幼稚,可这恰恰代表了导演眼中的世界,用他们最尖锐敏感的眼睛。
比如那羊,当然是待宰的羔羊,是最贫弱阶级的象征。但是我们发现,所有人都在吃羊,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把握住自己的命运,都在任人摆布,都是待宰的羔羊。这是导演认知的,人普遍的卑微。
叄
张保民是个彻底失声的人,不过他将所有的表达欲都付诸拳头了。
张保民出场的时候似乎永远都在打架,就连开场时他也在和工友打架。
不过他的暴力是可以被理解的。这是他争取生存权利的方式,也是他向世人证明他存在的方式。
有人对张保民极强的战斗力表示怀疑,他从哪里来的这一身功夫?
我一开始也对此表示疑问,不过细究影片的暴力,还是会得出一个结论,只有具备不科学战斗力的张保民才是张保民。
张保民在打架时很喜欢把人按到地上踩,这就是一种完全有别于功夫的打架方式。一招一式都显得那么混乱,但是又如此大快人心。
可以说,张保民为表达拼尽了全力,这才是一个失声者对待不公应有的控诉。
这是一种将张力夸张放大的方式,而只有这样,张保民的形象才能立住。所以说,这才是张保民。
肆
我觉得“暴裂无声”这个标题取的极好。
“暴”是电影的暴力,“裂”则是暴力达到一定程度而产生撕裂,同时又呼应了结尾山丘的崩裂。
暴力和无声在影片中有两种阐释。
一为暴力达到终极是无声的。
张保民是个典型代表。走廊打斗戏是影片中暴力最集中的部分。
一种极其惨烈的画面在银幕上呈现,每一次拳头的挥舞都用尽全力,也一次次地受到重创。张保民是个弱小的挣扎者,可是那时他体内燃烧着无声的英魂。
二为无声就是一种最大的暴力。
当律师徐文杰在警察的追问下说出“没有了”的时候,张保民面前的山丘崩裂了。这是张保民内心绝望的崩裂,也是人性与良知的崩裂。
徐文杰和昌万年选择了无声,构成了对张保民致命的暴力。
有意思的是,山丘崩裂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伍
徐、昌和张保民是不同的,他们有发声的能力,但是他们同样没有发声。
三人的连结是挺妙的一笔。昌万年绑架了徐文杰的女儿,恰恰女孩又被张保民救了。这使得张保民和徐文杰产生了直接对峙。
一开始我们会觉得,这是两个同样丢失孩子的父亲,他们可能会互相怜悯,可能会互相支持。可是事情的走向越发奇怪,甚至我们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一点的情感互动。救走女儿后的徐文杰匆忙离开,留下张保民陷入更深层的失语。
这是因为徐文杰和昌万年一样,选择了主动失声。
他们隐瞒了张磊的死亡,不仅向张保民隐瞒,在影片结尾前的大量段落,还向观众隐瞒了事实,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古怪情节使我们疑惑不解。
当我们明白过来,回想起来,就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情绪。
这便达到了一种电影在面对观众也保持失声的效果,于是真相大白之时,观众也暴裂了。
陆
结尾是电影揭开谜底的高潮。
不过我觉得,如果不那么直白地讲述出来可能会更好。
电影呈现了太多无声,而点滴的线索已经足够我们在无声中寻到真相。突然直白地解释真相,有些让人突然脱离无声,显得不真切了。
不过男孩的设计还是尤为巧妙。
戴面具的小男孩一度使我们感到误解。一是对其身份的误解,当然我们和张保民一样,也曾把这个男孩当作是张磊。
二是对其行为的误解。我猜测这个男孩是有某种喻示的,因为有意思的是,他也没有一句台词,他也经历着失声。
一个人若是从孩童时代开始失声,那么其积攒的表达欲有可能向任何一个极端的方向发展,或许说他也会成为张保民。
所以让这个男孩成为罪恶的见证者和解密者,是相当合适的。
一个失语者疯狂地寻觅,另一个失语者在面具下游荡,他们始终无法完成有效沟通。
失语的孩童不知何为罪恶,在画中表达他眼前的世界,殊不知幼小的心灵已经被蒙上灰尘。
柒
其实还有一个点是值得我们注意的。
电影这种媒介本身就已经将观众置于了无声的境地。放映的过程是被动的接受,这中间我们并没有表达的权利,我们被导演深深地控制着。
即便我们在之前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我们并不能与主角形成对话,并不能告诉张保民你的孩子在哪里。
到了最后,我们恨,我们暴裂,可是张保民依然在失语中感到绝望,那么我们何尝不是在无声中构建暴力呢?
当然这么讲是极为苛刻的,这并不是观众要做的事情,但是回归现实,你又怎么能保证永远都能表达呢?
我们照样经历着主动或被动失语,暴力无时无刻不在构建。
文 | 木子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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