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阿玛尼尔恋人
(布努艾尔《我的最后的叹息》)
在这位西班牙电影导演的回忆录中,我读到的一桩自杀案令我迷惑了很久。1920年,在马德里的阿玛尼尔街,一个大学生和他的未婚妻在一家餐馆的花园里自尽了。据说他们彼此热烈地爱恋,两个人的家庭也彼此熟识,并相交甚密。为这位死去的姑娘尸检之后,发现她是处女。
表面上看来,这两个年轻人的结合没有任何问题,也不存在什么障碍,他们已经准备结婚。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自杀。以我们中国人通常的看法和理解,此事未免过于离奇,我们听说过因为家庭阻力而殉情的,但没听说过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对这个谜,布努艾尔大师也无法做出明确分析,但认为可能是情之所致。崇高无比,极端炽烈的爱是不能与生命共存的。它太强烈,太伟大了,唯有死亡能容纳它。以我们普通老百姓的眼光看,这依然难以理解,也难以想象。我能不能这样说:离爱最近的那个词就是绝望?抑或疯狂?
布努艾尔进一步说,在青年时代,我们认为爱情是能改变生命的一种强烈的情感,与之不可分离的情欲更具有接近,征服和参与精神,我们应该使之升华,超越单纯的物质境界,以使我们能成大事。
在回答关于“您对爱情寄何希望?”的问题时,他回答:如果我爱,一切都有希望,如果我不爱,则无任何希望。
去爱对于我们来说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是一切行动,一切思想和一切追求都必不可少的。
二、迷失的森林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
迷失的人迷失了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和大江健三郎一样,村上春树也是从写作技巧和精神气质上深受西方现代文学影响,而作品又带着明显日本味的作家。村上作品商业上惊人的成功,是其他日本作家望尘莫及的。给我印象最深的一部是《挪威的森林》。主题是:爱与死,孤独,感伤,自我救赎,青春的迷茫。年轻的男女主人公们试图从精神困境中解脱出来,但终究继续深陷在灵魂的黑洞里。
直子,木月,渡边,三个上高中的好朋友,关系融洽,经常在一起聚会,直子和木月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五月的一个平常的下午,没有任何征兆的,木月在自家的车库中自杀了。
后来渡边和直子一直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在直子20岁生日这天夜里,他们在一起睡了。直子还是处女,渡边很意外,他以为木月和她早已睡过。直子告诉渡边:她那么爱木月,也没有把贞操什么的放在心上,可两个人尝试过多少次就是不行,她一点也不湿润,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也不行。
而她生日那天,和她并不爱的渡边一起,才第一次出现那种欲望。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这个世界上她甚至不知道怎样同别人,同外界相处。因为精神出现问题,她住进了疗养院,经过治疗,好像康复一些了,但等待她的最终命运还是自杀。美丽纯洁的直子,就这样与这个世界告别了。
直子20岁时和渡边在一起的时刻,肉体的欢愉和灵魂的绝望在这样一种时候融为一体,村上做了如此触目惊心的描述:“......最后,直子用力抱住我发出呻吟声。在我听过的最冲动时的声音里边,这是最为凄楚的。”
三、魂断激流岛
(顾城《英儿》)
我在幻想着
幻想在破灭着
幻想总把破灭宽恕
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顾城之死是中国当代诗歌史上最令人震惊的事件之一。
在80年代,我的初中时代,第一次读到顾城,其中有那首后来被收入中学课外阅读书目的《一代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一代人还在寻找光明的途中跋涉,而他却迷失在黑夜里。后来又读到他后期的诗作:
你们真好
像夜深深的花束
一点也看不到后面的树枝
再后来,很久没有听到他的状况,没想到,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就是这样的事。
在他出事前写的那本像小说又像散文的书中,也许已显露出不祥的征兆:
在爱的时候
死是平常的事
顾城一家三口生活在新西兰的那个小岛上,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熟悉:英儿来了,顾城梦想和两个女人一起生活,仿佛要构建他梦想中的乐园,也似乎差一点就实现了。但他忘了自从人类被逐出伊甸园,就再也回不去了。关于重返伊甸园的种种意愿和努力,不过是像神话中的那个不断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做着一种无望又无用的努力。英儿离开了他,跟另一个男人跑了,妻子谢烨也想离开他,他接受不了这种现实,本来就脆弱的精神世界濒于崩溃。他用斧头砍死了妻子,然后自杀,留下了他们的儿子小木耳。重返乐园的梦以这样一种残暴的方式结束了。
一个爱做梦的童话诗人,顷刻变成一个绝望凶恶的杀人犯,人生舞台的角色转换就是这么简单而不可思议。天堂与地狱,天使与恶魔,爱与恨,就像雅奴斯的两副面孔,像一枚硬币的两面。
如果不是他先杀了人,而只是自杀,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像海子,戈麦那样神话般的人物。他亲手为自己的童话划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作者简介:
孙澍,祖籍江苏东台,1973年出生于山东兖州,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在一些报刊上发表过诗歌,随笔,评论,歌词,有多首歌曲和唱片公司签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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