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镜

                              1阴人

我确实不能够相信看到他的时候是这样的场景。

被子掀开了。他全身裸着，双肩耸着。双手交叉在胸前，拳头是握着的，却没有气力。左边嘴向下略撇且有些许抖动。这是个咬牙的动作。但我想肯定不会是因为愤怒。而是，而是恐惧吧。我未曾见过愤怒的人的眼睛是如此黯淡。他屈着的双脚向上蜷缩，左脚抵住了左手手肘。却因为不时的抖动又与它失去连接。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像只弓背虾。

他看着我，似乎想说点什么，被昏暗的灯迷了眼睛。我似乎看到他眼睛泛起一圈光晕。他终究就这样蜷缩着，抖动着，呆滞地看着我。他什么都没说。转过了头，继续颤抖。那光晕是灯光的反射吧。

他旁边的男人倒是趾高气昂地对另一个人女人说，同性恋怎么了,犯法吗？他就是喜欢一个男人也不喜欢一只鸭子。这话让女人错愕。她的嘴因为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而张得特别夸张，眼睛也瞪得老大，凸起的眼球上附着血丝，伴着往外冒的泪水，像是血。

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怎么能？

              2镜子（A）

之于他，我其实比她更了解。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借宿的房客。我的主人对她他人怀有严重洁癖。

她可不允许任何人弄脏她的地盘。就算是作为她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也不例外。她为他准备了许多扫把与拖把保持她地板的干净齐整。她为他准备了一系列厨房用具保持厨房的干爽洁净。碗要洗两遍冲一遍，都用热水。。 地要扫两遍，拖三遍。她不允许他在洗澡间里尿尿，洗澡时候也不行。她不允许他尿完时候抖动阳具，容易把尿滴在地上。

她用的武器是愤怒的言语。

他越来越认同自己房客的身份，他越来越心惊也越来越沉默。后来他再也没有把尿滴在地上过。他学会了跟她一样尿尿的方法。

                            3镜子（B）

我知道他的内心关着一头兽。全身漆黑但眼里喷涌火焰的兽。

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很乖巧。说一不二。地板拖得反光。但却站着尿尿，被发现滴到了外面他也就在她的唠叨声中把地再拖一遍。他在她面前温顺得像一条羊，糯软，安全。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会对着我，对着我右边的墙面发泄他的不满。他紧着拳头，攥得关节碦碦响，然后猛地一拳掷入墙面。雪白的腻子纷纷扬扬，像极了他第一次进这所房子里时抖落的雪花。

我知道，他心里住着一头全身漆黑眼里流火的兽。势必要融化些什么，或者雪花，或者他来时的脚印。

总有一天会的，这一天不会太远。

                                              4 阳人

我是个预言家。我们再次遇见的场景和我想象中的如出一辙。

他全身裸着，阳具翘得老高，完全不像一场酣畅的性 爱被打扰了的样子。似乎只要这个突然闯入掀掉他被子并且对他歇斯底里吼叫的该死的女人替他轻轻地关上门，他就完全可以对着被窝里蜷缩着的赤裸身体再驰骋一次。

没错，他就是这样趾高气昂。好像这里是他的主场，完全没有被捉奸的愧疚感。你看，他被闯入的女人突然地掀开了被子时仍不忘再对身下的玩偶再用力耸动两下腰。之后连裤子都懒得穿，慢慢悠悠地站起来，连阳具上沾着的淫邪罪证都不屑毁灭。左手叉腰，右手单单伸出食指，竖在嘴唇。左嘴角向上一挑，连带着左眼微眨，露出了一个轻佻且毫不在意的笑。在鼻尖因为剧烈运动附着的汗珠未落地之前，先嗤了一声轻蔑地哼声。嘴里发完长音节“嘘”后，再轻蔑地将食指左右摆动。

他的轻蔑令面前的女人震惊地捂住了张大的嘴。这个捂着嘴巴，睁大眼睛流泪的女人从他瞳孔的影像里看到了她自己的悲伤！而在他的眼睛里她却像一只鸭子，一只放在烤架里任他烹杀的鸭子。

一个人怎么能变成这样？怎么会！！！

                          5碎

我是一个预言家，我曾预言过自己的命运。

终究不过碎裂。

但我无法预言是谁令我粉碎。

是他，还是她，这的确是个有趣的问题。

这片云层之上，到底是阳光，还是更加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