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杭州，街头广告牌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建设世界名城』
近几年，G20、亚运会、土地成交总量超越北上广、阿里巴巴某购物节销量屡创新高……热点事件让杭州一次次占据全国人民的视野。
舆论风向两边倒——不是夸赞杭州秀美宜居、且拥有一线城市的潜力，就是讽刺杭州空有跻身一线城市的野心、而无承载一线城市的能力。
这不禁让人想起八百年前南宋临安城，情况如出一辙——文人墨客不是在歌颂杭州烟罗柳巷、富丽繁华，就是在批评杭州只是汴梁替代品、使人意志消磨。
然而，无论是今天自诩1.5线城市，还是八百年前毋庸置疑的国之都城，杭州始终是那个杭州，气质从未变。
南宋两位杭州本土画家用他们的传世画作说明了一切。
杭州，商业野心令生活自由
——李嵩《货郎图》
北宋年间，柳永北上途径杭州，当时『户盈罗绮，竞豪奢』的杭州给仕途不顺的柳永上了一课。
彼时的杭州当真这么高大上、不近人情吗？不妨先看一看李嵩的《货郎图》。
李嵩《货郎图》（局部），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李嵩是南宋光宗、宁宗、理宗三朝元老画师，传世《货郎图》共四幅，分别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台北故宫博物院、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
其中只有北京故宫的是图卷，另外三幅均是篇幅较小的扇面。
李嵩《货郎图》（局部），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每一幅《货郎图》都像极了一场穷乡僻巷里的双十一购物狂欢。
试想，在闭塞的农村、城市小街，货郎摇着拨浪鼓而来，头上、脖子上、腰间、手腕上、担子上塞满了商品，种类之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货郎相当于城市与农村、街市与僻巷之间的触手，将繁华世界里的便利与新鲜送往城市及周边各地。
《货郎图》（局部），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
以下仅以篇幅最大的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的《货郎图》图卷为例，一窥南宋杭城的商业野心。
拨浪鼓声是进村的标志，手上拿一个基础款，头上插一个小鸟儿时尚款，担子上扎一个四鼓大小不一、鼓面方向不一、能发出四重奏的豪华款。
『三百件』是彰显物品齐全的资本
不是所有的黄米都叫山东黄米
萝卜、茄子一锅炖
锅碗瓢盆来一套？
泥孩儿和泥人
煌煌大宋，谁家没个玩具玩玩儿？
小小一方地，插了一把
圆形大蒲扇、菱形编织扇、芭蕉叶型扇
『攻医牛马小儿』
儿科或兽医，小毛小病不在话下
不识字？没关系！
帮你明风水、写文约
由于货郎大多难得来一趟，
孩子们乐开了花，妇女们也兴致勃勃。
没人会拒绝消费的快乐。
商业自由令生活自由，这便是杭州最大的商业野心。
八百年前，清河坊的商铺林立、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却也有由小小货郎带来的生活改善。
八百年后，几大热门商区人流攒动、网红云集为人诟病，却也有四通八达的快递网络、敢为人先的移动支付将便利生活送给每一个个体。
今天的杭州或许依然不如上海洋场的气派，却更给人一丝喘息的空间——我们要争取的不是『国际一流都市』之名，而是渴望让每个人的生活一点一点变美好。
杭州，山水使人自省
——夏珪《溪山清远图》
没有自省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杭州的山水就有这种使人自省的魔力。
南宋马（远）夏（珪）画派画了很多杭州山水，可惜常被形容成『残山剩水』。一来因为国破家亡、山河断裂，二来南宋山水画不如北宋的浓墨大气。
北宋范宽《溪山行旅图》描绘华山之景。北宋山水画多描绘北方雄峻高山，多纵向立轴
南宋杭州的山水当真如此萧条吗？还请仔细看一看夏珪的《溪山清远图》。
夏珪《溪山清远图》局部。南宋山水画多描绘南方山水交融，多横向图卷
整幅《溪山清远图》就是一部节奏缓急合理、看起来非常舒服的长电影。
将近9米的长卷上，夏珪运用了大量浓淡、干湿的墨色对比，层次变化极其丰富，将山的刚强与水的柔软展现得淋漓尽致。
长卷开端就是一块近处特写的坚石，用较干的毛笔，浓墨侧刷，形成所谓的『斧劈皴』法，将石头的坚硬、棱角质感都表现出来。
坚石往后，墨色越远越淡，淡到几乎没有。如果你爬过西湖群山，这种视觉记忆一定还在你的脑海中。
西湖群山，图源：站酷@艺术予我
而大量留白之后，突然出现一棵用浓黑墨色画的苍松。从枝干上的洞来看，这棵松树被砍过一刀，反而更顽强地往水平方向延伸，构成一种马夏画派常见的『拖枝画法』。
如果你曾在西湖边散步，这样的树也一定不陌生。它们似乎偏爱柔软的水，拼了命也要亲近水。
西湖边的树，图源：图虫@墨也
类似的浓墨与留白对比还有多处，篇幅有长有短，每每令人惊喜。
尤其是这里，一段超大量的留白之后，突然出现如此垂直的悬崖。留白之中并非全然虚无、而有三艘扬帆之船，悬崖之下流水、游人等细节也足够丰富。
最挠人心痒痒的是，夏珪还提供了一处最佳观赏地——下面的一座小亭子，高山，流水，尽收眼底。得此一亭，夫复何求？
帆船旁本有乾隆八十岁时盖的章，由于比较破坏意境，已P掉
浓墨与留白，刚强与柔软，棱角与圆融，欲望与清远……一系列看似矛盾却和谐共存的元素，构成杭州山水地理最显著的特征。
八百年前，南宋被讽刺偏安杭州、只拥有残山剩水，却以柔软的文化力量拖垮了军事更强大的辽、金。
八百年后，襟江带湖的地理条件虽然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商业的发展，却给杭州自省保存了更为重要的留白——思考城市发展与人文历史的关系。
钱江新城，图源：摄图网
杭州这样的山水适合旅游吗？今天的杭州只是一座旅游城市吗？未必。
走马观花、匆匆一过，很难领会『留白』带来的精神力量。放缓脚步，沉静下来，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味，才能尝到回甘。
西湖，图源：摄图网
无论是800年前临危受命、作半壁江山之都，
还是今天左手商业、右手山水，
杭州的内在本质依然是回归生活、自省生命。
在今天稍许浮躁的时代，
这看似容易，做起来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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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整理丨艺旅文化 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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