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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国是诗,我在远方

祖国是诗,我在远方

作者: 零台词 | 来源:发表于2017-02-12 09:54 被阅读73次
    像奥尼尔的《天边外》,很多人向往彼岸,但有时候,彼岸并不比此岸更美满

    2014-2016,整整用了三年时间,今天才开始用英语跟超市收银员搭话。是不是很可 笑?然后洋洋自得觉得有必要记录。当排队到我付款,收银员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我说,啊,不错。然后收银员笑了笑,我身后的大叔插嘴说,下雨天也感觉不错吗?我没出声,收银员于是圆场说,有些人是不在意雨的呢,我于是笑笑说,整整下了四天的雨呀,大叔又说,雨天真是麻烦啊,收银员说,我就不在意雨天呢。然后我付好了款,她说祝你今天愉快,我说谢谢,你也一样。

    是不是很平常?与以往相比,我只多了一句而已。每次开始收银时,收银员会说“Have are you going (or doing)today?"以及类似的话,笑而不答就行了。而我常常失语,好多天不说一句话,所以每每此刻一定要虚假繁荣一下,例如"Fine""very well""Everything is OK" ,因为即使你不ok,也没人理,人家就客气客气。曾几何时,身处国内,你烦七大姑八大姨随便什么人上来就问你的私生活,关心你恋爱工作生孩子,但到了美国,无论谁问你“今天还好吗”你回答与否,人家根本不关心,你想说也没人听。说很好就对了,没有人知道那孤寂中的日复一日,焦虑中的脱发,自我怀疑中的神经性皮炎。

    好吧,今天我进步了,多说了一句,”LASTED FOR 4 DAYS".

    我会加倍的努力,要更好的与孤独对抗。

    三年多的日子,跳出红尘外,无人交流,于是更加沉溺网络,像困兽一样,堕落到看网络小说,让自己灵魂媚俗一下,再媚俗一下。。。。每天胖一点,再胖一点。我也强迫自己每天背单词,强迫自己听广播,强迫自己看电影不看字幕等等,但这强迫像疾病一样反反复复,带着不可疗愈的倾向。一个思想左倾的人,到帝国主义的中心建设家园,还带着想要融入的妄想,这就是我碎片化的人生。一边抗拒这个对我来说从文化、到语言到饮食尤其是观念都完全不一样的生存空间,一边,却为了未来的生存而不得不逼迫自己学习,再学习。

    我的一生都在重复这样的事,以一个分裂的状态活着,一次次重新开始。曾经喜欢家乡却执教南方,渴望婚姻却形影相吊,向往稳定却漂泊半生,就像如今,热爱祖国而去国怀乡,亲近女权却依靠老公,谙熟中国文化却到美国落地生根。吴孟达在《大话西游》里被春三十娘一顿小拳拳打得鼻青脸肿,他说“为了爱情”,这样的台词让人笑哭。我一直在反复咀嚼自己的人生,十年前,二十年前,一直活得比较欠揍,总是自我挣扎于望而不得、愿而不至、得而不喜,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独属于文艺女青年(?)中年(?)的矫情,对,我从来没有满足现状。

    二十年前我曾向一个男生表白,然后告诉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是我要努力学习了”。现在想想,这多么的欠揍。十年前,如果时光回到十年前就好了,无论如今天这样去国万里,还是继续十年前的学术入门,我的快乐都会加倍。

    在常期的封闭中,我害怕独立出门去办事,遇到任何问题,常常坐在车里发呆,默默地想,我害怕打电话,又不愿意向陌生人求助。当邻居的老人因为孤寂想找我聊天,我躲在房间里假装不在,话题太反复了,我几乎可以背出他的家族史,我在内心产生与常人接触的厌倦。快人之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谈。我的友和谈,都失去了,没有人再说起陈映真或者葛兰西,老师们也失望到不愿想起我吧。距离并不只产生美,也产生疏远和隔膜,就像迅哥和闰土无法继续谈论猹和捕麻雀,闰土关心粮食和蔬菜,而迅哥关心了进化论。

    到美国后才开始学开车,现在依然弄不懂城市线路复杂的交通,只敢在山路上自由而完美的绕山,我能在一边是悬岸一边是峭壁而没有护栏的山路上稳稳地保持八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开车,方向盘能顺着弯来弯去的路自如旋转,想到阿Q遗憾死时那个圈画得不够圆,然而我每次都赞叹自己把山路的抖弯转得如此圆润、无屑可击。可我害怕城市,那些搞不清楚的单向行道,那些不知道哪个是付费哪个是免费的停车位,那些不知道是刷卡、充硬币还是纸币的停车位付费机或是是否需有收费员。每一个事物都是那样陌生,像不小心进入丛林,有着不知名的野兽时刻对我虎视眈眈。上个月,我撞了一个像房子那么大的垃圾箱,两个流浪流因此吹起了快乐的口哨,再上个月,我的车陷在雪堆里,被邻居解救出来,又在接下来的一天,幸免于一场车祸,被三男一女从雪堆里扒出来。

    因为内心的抗拒,半年后才能听懂超市收银员的“Do you need boxes?"一年后才能自己开车出去购物。从天之骄子变成弱智孩童,开车不知道看地上的箭头进入停车场或出去,从来没有任何人告诉我在哪里该干什么,怎么做。过马路不知道按通行灯,红灯闪烁不知道是停还是继续行驶,要停车不知道哪里是免费停车,进公园找不到入口,找不到停车场,进公共大厅办事不知道在哪里领“ticket number',仿佛陈奂生进城,正如莫言描述自己初入北京碰到狗都忍不住去点头哈腰的惶恐,我百般无奈之下会说"can you help me?"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一定要”thank you"。陌生人总是热诚相帮。我讨厌生活中有所谓高冷的夏洛克那类人,我是华生将一辈子不跟卷福做朋友,那种肆无忌惮践踏别人的尊严、伤害别人的感情的人,“你脑子有病吧?这都不懂。”“你是白痴吗?这是常识”“你逻辑思维有问题”,如果人生初见如此,我宁愿永远孤军奋战。

    去年我才能听懂别人的话。那些站在那里突然跳出一句话的人,就像突然拔枪扫射一样让人猝不及防,来不及反应人家已经说完了。还有一些语速快得像卷福的人,他们的单词不是以前赴后继的方式出现的,而是一团一团的方式翻滚出来,对于那种人,我只能微笑点头,于是相处甚欢,我一句也听不懂。很多时候我假装能懂,看着对方微笑着在我面前一团一团的吐出好多声音,语调里洋溢着自信和欢乐,不得不说美国人真的很喜欢在公共场所与人聊天,跟我老家那些“自来熟”的人有的一拼。居然能够自然坦然地在陌生人面前绽放自己的笑脸,或许他们只是害怕寂寞,他们抗拒寂寞的方式是寻找陌生人搭话,自信,热情,正常人正确的姿态,没毛病。他们长着一张张没受过迫害的脸。有谁会在反复的羞辱中依然乐观自信的吗?强大的心理建设也经不起日复一日的蚁吞蚕食,我闭口不言,躲开一切可能的尴尬和伤害独自在黑暗中慢慢发力。

    今天在超市里看到一个中国男孩子,大约二十多岁吧,脸上是青春痘留下的紫色疤痕,他穿着超市里的工作服,我看他对每一个经过的顾客点头微笑,一有人靠近自助收银台他就走过去微笑和观看,手脚仿佛无法正确摆放的样子,我不知道他英语好不好,但从他的局促看出他的初来乍到,他会询问其他收银员,但开口之前总是不自觉手指在胸前勾一下,我能感觉他对自己语言的不自信。通过他我看到了自己,自己的恐惧和局促一定也是那样的裸露在别人的眼睛里。

    我常常把自己进步缓慢的原因归罪于我爱人,他厌恶城市,与世人隔绝,我因此几乎接触不到人,慢慢开始畏惧人类、畏惧城市、畏惧交流,对异国的陌生开始变得像死亡世界一样恐怖,但我知道,对一个有决心和毅力的人,不会轻易的将自己的变化归罪于别人。比较会制造出安慰,电视是英文的,广播是英文的,比起国内的外语氛围来,是不是更方便?问过自己为什么非要学外语重新来过,在奔四且四的年纪里艰难开始新的人生?耶稣说,要走窄门,李叔同选择了最为苛苦的律宗,如果人生是一场修行,自寻死路迎难而上难道不是脑子坏忒了,而是在寻求一种崇高的理想?已经没有所谓的诗和远方,祖国是诗,我在远方。

    脆弱、自怜、呻吟以及抱怨都为所我厌弃,因此我宁可憋着独自发呆,宁可放弃文字数年不着一语,因讨厌文字上的虚假繁荣,我可以不忠实于语言,但无法不忠实于文字。

    人生,半途而废、低头认输不是我的轨迹,我的轨迹曾是那些不屈不挠的奋斗史,如今想来,它不应当因忧虑、疾病、衰老、和横暴的羞辱而退却。日日夜夜,人神交战,困苦不堪。诸般艰难,终有尽时。虽然现实像刀枪、像罗网,而我像是入网的昆虫、中箭的野兽,还犹自挣扎不休,或许没有停止的时候,但一切也不应当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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