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外婆

        舅舅下午在老陈家大宅院里发了一张照片，是外公外婆在世的时候的合影。老头老太在湖州太湖边，很拘谨地看着镜头，我把照片打开来细看，看外婆常年腮边的红，看外公神情的严肃，眼泪就下来了。

        好像还是在昨天，我们姐弟仨还住在外婆家。白天我们和舅舅家的弟弟妹妹们去村边小河里捉鱼翻螃蟹。那时小河里螃蟹真多，到晚上总能集齐一小脸盆，拿回家，外婆就用面粉一裹，放锅里一炸，金黄油亮，香气扑鼻。

    天气很热的时候我们就呆在家里，一群孩子，从外婆家小舅家一路吵到大舅家，楼上楼下，玩累了六个孩子就睡一个房间，地上床上，也不注意自己身上的脏。反正一日三餐有饭吃，还有人洗衣服。

      现在想想，我们这三个娃，每年暑假寒假都在外婆家呆着，对外婆外公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外婆每天早上为我们洗衣服，天天一日三餐的饭，她又是心疼孩子的人，总想着要弄点好吃的给我们，每天每餐都是一大桌的菜，无论精力还是财力，都是很大的消耗。可惜那时候我们太小，什么也不懂，也不会主动干活，又是嘴巴馋的年龄，一天到晚不是琢磨着玩就是琢磨着吃，就这样，在瘦小的外婆和憨憨的外公的庇护下我们过完了童年少年的每一个寒暑假。

      外婆虽然瘦小，但生性好强，做什么事情都能拿得出手。早年她曾是她们那里的妇女主任，后来妈妈和大舅舅都超生，大家都没说啥，她自己主动要求卸职，她宁可苦点累点也不愿别人在背后说闲话。她特别能干，八十多岁还能在山上田里种麦冬，又特别善良，总觉得天底下谁都比她可怜，总想着尽力去帮人家。

      个性好强的人脾气总是有点暴躁，外婆的暴脾气存在于妈妈舅舅的闲谈间，我们孙子辈倒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卧床不起的时候，她的儿女总是心疼地说，这老太婆实在是没辙了，要有一点点力气，她肯定爬起来，又说要是她知道这么躺着人家服侍她，没准能爬起时宁可找瓶药喝喝的。那时候，我们总以为外婆还是会好起来的，那么坚韧不拔的老太婆，什么困难扛不过，她和外公可是大家都认为能活到一百岁的老人。

    总以为外婆外公是肯定能活到一百岁的，所以我们每年也没有特意的跑去看他们，平时也是逢年过节才去一趟。记得有一次和妈妈妹妹没跟他们说，就跑去了，那天外婆外公很特别开心，外公生火妈妈烧饭，我们五个人一起吃了顿热热乎乎的饭。

    有时候晚上躺床上，总会想起在外婆家的夜晚。外婆外公住的是靠山的两层木制小楼，晚上我们在一个房间，两张床，我跟妹妹跟外婆睡，弟弟跟外公睡。夜深了，我们在大铁锅里洗了澡，然后被他们赶上楼。天一会就黑透了，我们躺在床上，听外面夜风吹过树林，听林子里的鸟儿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听小路上晚归的人们聊着天走过，隔着楼板，那声音远远的，好像隔着云，隔着夜雾，隔着村里寂寥的数点灯光。每天晚上他们两个老的照例要聊天，也是有一句没一句话的，这头说了，那头半天应一声，那头回了，这头又接一句，我们几个白天玩得精疲力尽的娃就在这两老的一来一回中沉沉睡去。

        倔强的外婆在床上悄无声息地躺了四年，走了。身体一向健朗的外公在外婆走了几个月后开始生病，第二年也走了。

      这两位老人，都活到了高寿，一起携手走过了70多年的岁月，养育了四个儿女，有了七个孙辈，还有9个重孙。他们卧病在床时，四个子女都非常孝顺，特别是两个儿媳妇，不怕脏不怕累的服侍。他们是有福气的老人！

    亲爱的外婆外公，来世再相见哦！

 

   

陈老头鲁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