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奶奶

        1 -

奶奶在河对岸倒地后 -

再也没有起来 -

我在河对面 -

看见她一双手在空中乱抓 -

我想  她一定是想抓一个依靠 -

一个救命的藤索 -

而我  站在河对面 -

却无法伸去手去 -

或是给奶奶一个语言的慰抚 -

因为河太宽而夜太暗 -

奶奶一定不知道我就在对岸 -

那样真切那样无奈地看她跌倒 -

我的嚎哭  我的泪水 -

是奶奶无法听到或感受到的依恋 -

如若感受到了 -

奶奶为何迟迟没有爬起来 -

如若感受到了 -

星星为何一个个从天上撒落下来 -

给她作最洁白的寿衣 -

哭肿了双眼时 -

我才从梦中醒来 -

才发觉这仅是一个幻觉 -

而幻觉中的情景 -

是的的确确地红了我真实的眼 -

        ——不是梦中的眼 -

        -

        2 -

天刚有些亮白 -

我就给伯父挂电话 -

问奶奶可好 -

他说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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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回了奶奶 -

住在我和孩子相依为命的小屋 -

拿一条热毛巾给她擦把脸 -

端一盆热水泡软鸡眼 -

搁在我腿上的是奶奶的裹脚 -

在我的抚摸中轻轻软软 -

这双走过近九十个春秋的双脚 -

像经历了千百年的老树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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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望着我微笑 -

脸上的纹那样祥和 -

好像初生的婴儿 -

看到祥和的同时 -

我也看到了灾祸 -

年轻时奶奶吃过太多的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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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饥荒的年代 -

奶奶喝的是西北风 -

田更上有毒的或没毒的一些草 -

而喂养我和兄弟姐妹长大的 -

是奶奶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蛋白质 -

无毒的极富营养的养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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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最大的美德 -

        ——是奉献 -

奶奶最大的优点 -

        ——是吃苦耐劳 -

她一生从来没有埋怨过谁 -

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 -

一直到临近死亡的那一天中午 -

她仍同我们一样粗茶淡饭 -

饭团常哽在食道极其痛苦 -

爸说  熬一回粥吧 -

奶奶说  你们工作很忙 -

回来又忙里忙外的 -

何苦为我这要进土的人瞎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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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

发现奶奶已不如往日的精神面貌 -

是小姑妈的细心 -

而我们却认为她每天都是一样的 -

一口口老痰吐在地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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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妈的到来 -

姑妈的细心 -

告示了奶奶必将走向死亡的这天来临 -

奶奶所有的儿女们来了 -

奶奶却如往日一样地躺在床上 -

被子是爸经常晒了有晒的 -

床单下是姑妈前几年买来的电热毯 -

奶奶是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的窝的 -

尽管她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看一看儿女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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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来临时 -

奶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吸困难 -

我忙从自己的热被中起来 -

坐在奶奶的被子里 -

抚摸奶奶多纹的额 -

奶奶告诉我 -

她看见了爷爷 -

在黄泉路上一个小客栈中向她招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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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

面对日日夜夜守候在床边的一群 -

儿辈  孙辈  重孙辈 -

奶奶在阴与阳之间逗留了一个星期 -

给生命划上句号时 -

疲惫不堪的阳辈们 -

高高兴兴地给老人换上了新衣 -

这是一桩白色喜事 -

没有一丝丝泪水相送 -

包括在幻觉中哭红了眼的我 -

也是如此的 -

天空 有鸟儿唱着欢快的曲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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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身躯已成灰 -

我看见奶奶裹着白布在焚尸灶 -

骨骼血肉咯咯作响 -

她以我幻觉中的情形跌跌向前 -

奔走于九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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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

提一支笔 -

竟沉重于泰山 -

纪念奶奶的文字 -

一次次被我揉捏丢进纸篓 -

才发现 -

奶奶在我心中从来没有死去 -

奶奶去了国门已外总有回来的那天 -

我会带着这个愿望直到老死 -

直到于九泉不就是又相逢了吗 -

附：奶奶去世已快一年了了，这其中总想写点什么，寄托一下哀思，却始终写不出好的文章。思想理不清头绪。

一年了，我才把对奶奶的这一份哀思慢慢沉淀，思想才得以理清。

作诗时，泪水一次次湿了眼眶。滴落在稿子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咸点，极为苦涩。

                              ——01.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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