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早上醒来已经8点过了，伸手拉开窗帘，一缕晨曦透了进来，上海12月底的天，隔着玻璃仍有凉意渗进来，从14楼眺望出去，只远远看到那条苏州河蜿蜒而来，突然想起苏轼的词，“燕子来时，绿水人家绕。” 容易不由得扑哧一笑，虽然还没到燕子来的时候，但这个苏州河可真堪称绿水，多年前污染严重时上海的饮水都有一股严重的漂白粉味，让人无法入口，近年来虽然治理得好了很多，但河水仍是深绿色的。不过这苏州河的景致却也给这小区增添了几分雅气，房价也因此上浮了不少。

 容易起来收拾停当，看看已是9点，准备下去吃点早餐，顺便在河边走一走。由于是周末，容易穿上了一条牛仔裤，一对蓝色便鞋，上身穿上件白色卫衣衬上里面的浅蓝色高领打底衣，再绑起个马尾，一张只搽了护肤的脸倒有了几分学生的气质，拿起件薄外套容易轻轻巧巧地出了门。

 走进电梯间，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是程灏打来，程灏是她在广东时认识的江苏老乡，长她几岁，后因工作调动他在一年前来了上海，这次来上海，他是容易在上海为数不多的相识的人，他也是热心人士，容易刚到第二天就请她去了一家本帮菜馆给她接风洗尘。

      “容易啊，起床没？” 程灏那浑厚有磁性的类似老大哥的口吻如常地在耳边出现。

  “早起啦，”容易抿嘴笑道，“今天怎么有空想起我来？”

  ”今天周末啊，看你在上海这段日子过得如何啦，打算过来看看你啊。”

  “那当然欢迎，你打算啥时候来呀？”

   “你要是方便我等下就过来了，顺便在楼下买点菜过来中午给你做几个小菜。” 程灏是典型的淮扬系才子，不但喜欢舞文弄墨，对舞勺弄铲也情有独钟，常听他念叨着那些地道的淮扬小菜，今天终于能一偿口腹之欲了。

               “那当然太好了！”容易欢呼着，“求之不得啊！需要我这里准备些什么不？”

               “你那里有锅有铲，有油盐酱醋就行了，其他的我搞定。”程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慌不忙，沉稳淡定。

“好的，那就等你大驾光临了！”容易欢快地挂上了电话，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她觉得已经渐渐把程灏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在楼下早餐档吃过早餐后，容易沿着河边向最近的一个小市场走去，那里有几家超市和小店，还有一家小小的花店。走在桥上遥遥望着河对面的另外一个小区，小区门口似乎也有一些店铺，有些日常用品也可在那里采购，容易心想着，有空可以过去看看。过了桥就到了那个小市场，容易进去很快就搞定了油盐酱醋米，住处锅碗瓢盆还是备齐的，出来时在门口的小花店中买了几支百合，风吹过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只觉得那风也带着清新。

               脚步轻松地回到了公寓楼下，早上阴阴的天这会儿忽然飘起了雨丝，容易看看表已经10点半了，进了房间，用最快的速度稍稍收拾一番，幸好屋子小，刚入住行李也少，很快就收拾得井井有条。

                10点50分，容易的门铃响起，程灏的头像出现在了对讲机屏上，两分钟后他就来到了容易的小屋中。容易上下打量着他，笑道，“你这可是挟风带雨地来啊。”只见他短平头的发丝有点湿漉漉的亮光，但衬托着他白皙的脸庞倒也看着干净利落，短外套的肩膀上颜色略深，显然外面的雨势渐渐大了。这边说着，忙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放在厨台上，公寓比较精简，外面的小客厅是和开放式厨房连在一起的，功能齐全，虽然小些却显得温馨。

               程灏身形不算瘦，176的身高和面庞都有着标准的江浙男人的隽秀，放下东西，脱下外套，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容易的小屋子，点点头说，“你一个女孩子住，也够了。”说着就挽起袖子，也不歇息就准备开始他的准备工作，容易忙说，“先坐下喝杯茶吧，准备功夫我来弄就好了。” “不用了，买了几只大闸蟹，趁新鲜马上蒸了它。” 程灏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麻利地把蟹放在水池中，拿起刷子洗了起来。容易赶紧到处翻找着看家中有没有蒸笼，居然还真让她找到一个蒸架。容易一边拿出锅倒上水点火烧了起来，一边笑问，“怎么想起来买大闸蟹了，可是知道我想吃家乡菜了？” 容易家乡的湖中原是盛产大闸蟹的。

     “那倒不是，淮扬菜中有道颇为讲究的菜叫蟹粉豆腐，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那可是简菜精做的经典，你今天要做这个呀？”

    “嗯，这道菜做起来比较费工夫，平常我也没时间做，今天正好有空，就做一次。”程灏还是淡淡地，似乎不经意地边做边说着。

     容易不禁咋舌，这蟹粉豆腐最费时间的地方就是要把蟹肉蟹黄一只只拆出来，特别是那蟹身里面的肉不用专门工具拆是很难拆出的，程灏今天居然挑战这么高难度的菜式。

     蟹蒸熟后，程灏掏出一把小剪刀，坐到餐桌旁，一点一点开始拆起了蟹，容易也上前帮忙一起拆，谁知这个平常的吃蟹专家，这会儿拆起蟹来却出奇的慢，---- 倒不是她拆不出肉来，而是她习惯了用嘴去拆，吃起来倒挺快，可惜那肉却总不能从嘴里取出吧。刚拆了一点点，容易就发现了这问题，不由得脸红了起来，程灏见状笑道，“你不用管啦，去沏杯茶来，坐着和我聊会儿天，我很快就能拆完啦。” 容易赶忙去泡了壶家里带来的绿茶。

    闲话片刻，两只蟹果然很快就拆完了，程灏又去把另外两个菜的料都备好后，两个炉同时开火一起烧了起来，不用多久，一桌热气腾腾的菜就做好，在这个大厨面前，容易只略略做些拿碗拿筷的工作就可坐享其成了。

    一个蟹粉豆腐，一个红烧狮子头，再加一个百结咸肉青菜粉丝汤，里面用了几片咸肉煎过后打底，那汤立刻变成了浓浓的白色，整个一桌色香味俱全啊，容易不禁看呆了。

    程灏收拾了下炉台，把炊具都清洗干净摆放整齐，这才过来坐下说，“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啊，先试试味道吧。”容易一连声的说，“看着就爱死了。。。只是有点不敢相信，你原来有这好手艺啊，还以为你只知道调音响呢。”

               程灏憨憨地一笑，也不多话，只说“吃吧。”容易边吃边瞪大了眼睛，竖起了拇指，各色菜式味道鲜嫩柔滑，吃上就停不了口。转眼间就风卷残云，两人居然把3盘菜全部清了个底朝天！看着眼前的战绩，容易和程灏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好痛快！这么好手艺难怪你总爱自己做饭。”容易用绝对倾倒的眼神向程灏投去她的赞扬之情。

          程灏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比容易一把拦下，“大厨，这儿没你啥事了，您请那边坐，茶已经冲好了，这里就交给我啦。”说着快手快脚地把碗盘收拾过去，三下五除二地洗将起来。这边程灏也不再跟她争抢，安安静静地坐去沙发上，喝着茶，看着容易忙忙碌碌的身影，随手翻看着容易放在茶几上的书。

        收拾完毕，容易看看表已经1点半了，便示意程灏稍坐一下，她要打个电话。找出方艾的号码，拨了过去，铃响数次，方艾慵懒的声音才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嗯，容易么？”“你不会还没起床吧？”容易有些惊讶地看看钟，确实1点半没错，“是呢，早上5点多才回来，7点多才上床睡啊。。。”方艾边说边拿起床边手表看了一眼，“哦，都下午了，我也该起了。”

“这样吧，现在外面正下着大雨，也不方便出门，你要是没睡醒，就继续睡会儿吧，我们晚点等雨停了再去也行，反正商场晚上也开的。”容易略一沉吟便给了个大家都好的建议，方艾也很乐意再睡一会儿，于是两人相约晚上一起晚饭顺便去购物。

          放下电话，容易回到沙发边坐下，笑着说，“下雨天，留客天，你下午要没其他事就在这喝会儿茶吧。”

          “我没事。这绿茶家里带来的吧，毛尖，不错。”程灏品着茶，“我最近迷上喝大红袍，改天上我那，给你冲上一壶。”

          “好啊，一定找时间去。”容易给自己也斟上了一杯茶，慢慢喝着，“你现在回上海了，回家的机会就多了吧？”

 “嗯，也不多，一年也就三四趟吧。”

          “那你不想你儿子吗？”容易听他提起过他已婚并有个儿子在上小学了。

          “还好，他有时假期里和他妈妈也会来上海我这里住一段时间的。”

         程灏手指轻轻转动着茶杯，眼神悠长，好像在想着些其他什么。

          “对了，一直没听你提起过你太太，你常年在外工作，她可有抱怨么？”容易俏皮地问道。

         “抱怨？”程灏苦笑一下，摇了摇头，眼神似乎更深邃了。

         容易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些不该问的了，便赶忙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介意。”

          程灏回了一下神，停了一停，说，“我不介意。”顿了一下，又说，“都这么些年了，我也早不介意了。”

         “怎么回事？”虽然知道程灏可能有些不是很开心的事在心里，但容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问了又后悔了，可惜这话却收不回来。

         程灏喝了一口茶，抿嘴半响没有说话，容易也不敢吭声了。

         “她很漂亮，是当地那几条街上有名的美女。”程灏突然开了个头，

         “哦，”容易全神贯注地听着，听程灏娓娓道来，犹如走进了一个故事，故事中的男女主角郎才女貌，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在一个小城里过着柴米无忧的幸福日子。然而有一天，那丈夫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从此远走他乡，不愿再回到那个小城。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程灏简短话语中说出的那个让人难受的故事，容易还是不自禁地心底暗暗叹息一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程灏却看出她的难堪，淡淡一笑说，“已经过去两三年啦，现在再说起这个事也没那么大的触动了，你不用不好意思。” 随着话锋一转，问容易道，“你来了几月啦，在这里生活还习惯吗？你一个女孩子在外也不容易，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记得跟我说。”

  “嗯，谢谢啦，暂时没啥要人帮忙的，真有啥事不会忘了你----在这里我也不认识其他人啦。”容易抿嘴一笑。“哦，对了，我爸妈说元旦想过来看看我，到时我想带他们去玩玩，不过上海我也不熟，到时你要是方便可以来做个导游不？” “这个绝对没问题，到时我带上相机给他们拍照去。”程灏还是摄影爱好者。“那是太好啦！”容易真心的舒了一口气。

     小坐片刻，天公作美，渐渐收了雨势，程灏看看钟起身道，“4点了，我该回去了。”“这就走么？” “嗯，回去还要买点东西去。” “那好，下次过来试试我的手艺吧，----要是你不嫌弃。”在程灏面前，容易如同小妹妹般自如，俏皮可爱的本性一展无遗。

       “呵呵，下次在说。”程灏不知褒贬地微笑道，拿起雨具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