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味蕾的记忆

作者: 不吃芹菜的兔子 | 来源:发表于2022-04-15 20:42 被阅读0次

    ——此心安处是吾乡

    味蕾是一个人身上最不会说谎的部分。

    我经常会有极其想念某些味道的瞬间,在那个瞬间,味蕾的记忆被重新唤醒,思念一路从舌尖蔓延到脑海。味蕾不会说谎,味蕾的想念亦无法控制。很多东西我以为暌违已久就会渐渐忘记,但味道却是刻在舌尖上的符号,是无法抹去的一部分。

    就好比我现在突然很想念火锅油碟里的大头菜和花生碎,想念熟油海椒表面浮着的白芝麻。它们的味道先是在我的味蕾上跳跃着,跳着跳着一路跃上了我的心头,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形象,最后与我记忆里的每一口鲜辣却过瘾的味觉重合,成为了想念的实体。

    非感受过者不能明白。

    有外地的朋友曾经问过我,成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我当即并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后来我自己也思考了很久这座城市之于我的意义,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有很多的故事、习惯和画面已经融进了我的骨血里,很难将“成都”这两个字与我的自我剥离,来思考它的意义。我唯一知道的是,所有的故事、画面、习惯最后都有一个具象的载体,而这个载体在我这里,就是食物。

    这样说或许有一些夸大了“食”在人们的生活中的重要性,但“民以食为天”的说法放在任何一个时代和国度都不会显得荒谬。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那里去”这样的终极深奥的哲学问题,但“吃什么”却是我们思考最多,也是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一个比哲学更深奥的问题。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们在问出“吃什么”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包含了对“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的思考——“我是谁”决定了我能吃什么,“我从哪里来”决定了我爱吃什么,“我到哪里去”决定了我愿意选择吃什么。人们常说,你读过的书、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最后都会表现在你的举手投足里。同样的,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也会被对“吃什么”的回答给展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我在回答“成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和“成都”已经成为了两个分隔不开的词语,如果没有成都,亦没有今日的我,我也无法来回答这个问题。因而我说:“成都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它赋予了我记忆,尤其是赋予了我味觉的记忆。”

    很多东西是会在某一瞬间突然涌上脑海的,比如说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想起高中母校外面那碗不加豆芽少要辣椒多放醋的凉面,想起砂锅土豆粉里加的煎蛋吸饱了汤汁的口感。这种想念是无厘头的,没有来由但又一直在心口翻转,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排遣的方式。

    间歇性发作的对家乡美食的思念在不断地提醒着我,就算走得再远,我依旧有着很典型的四川舌头四川胃,一天不吃辣就浑身难受的四川舌头四川胃。四川的辣的有个性有态度,它不是单纯的灼烧口舌和喉管,而是带来从舌尖到身体每一个神经末梢的愉悦——我想这不是在吃辣,而是在解瘾。

    但成都的味道又不仅仅只是一个“辣”字可以概括的。“辣”是所有没有到过成都的人对成都的味道的刻板印象,可如果单纯地用一个“辣”字来概括成都,对其他的九十九种味道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如果成都的味道只有“辣”这一味,倒也不会令我朝思暮想至如今。因为“辣”往往占据了成都人的餐桌的“C位”,所以很多人都快忘了,除了辣以外,成都人的餐桌还有哪些味道。

    比如说,甜——是冰粉凉糕的甜,也是糍粑的甜;是甜水面的甜,也是红糖锅盔的甜……我一直认为四川是南方最后一块不嗜糖的土壤,直到我开始复盘成都有多少道甜口的美食——没有哪个地方是真正意义上的“不爱吃甜”的,成都也是这样,虽然我来武汉之后对武汉人甜辣的口味或多或少的不适应,但我同时又对纯粹的“甜”爱不释手。不知道你有没有尝试过在闷热的夏夜捧着一碗糖多料足的冰粉走在成都的街头,不必走到玉林路的尽头,也不必寻找小酒馆的门口,那种冰凉的,清甜的味觉,已经足够让人感叹带不走的是成都。

    其实我离开成都之后,就一直想回家,想回去买加了生青椒能把人辣到面红耳赤却又欲罢不能的凤爪,想把炸酥肉里藏着的每一颗花椒都囫囵吞下去,想用筷子在酸辣粉里一颗一颗挑黄豆,但转过身又说不要在我的豆花里加黄豆,多放点辣椒油。

    可是当初为什么要走啊。印象中填志愿时和家里人有一次冷战,当时我们正在吃火锅。那天的结局是我躲到角落里哭,边哭边给我的朋友打电话,说:“我一定要离开成都,离开四川,除了这里,我哪里都可以去。”

    那天被我抛下的,除了碗里的山药和红薯粉,还有一整座站在背后拥抱我的城市。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的话,我想回到提前批志愿结束的那个中午,我吃着火锅跟家里人冷战的那个中午。我会捞起锅里最后一片土豆,回家删掉自己所有的提前批志愿。打电话给朋友说,此心安处是吾乡。

    然后再很郑重地跟自己说对不起,跟成都说对不起。

    哦对了,你还问我,是什么时候突然有了要终老的想法——

    那个夏夜很闷热,我的面前有四斤麻辣小龙虾,旁边还摆着一碗淋满红油的凉面。左手边是一碗糍粑冰粉,右手边是冒冷气的冰啤酒。我给坐在我对面的表弟夹菜,他却说——

    “你自己多吃点吧,出了川,就吃不到了”

    这是一种神秘的心照不宣,也是留在我味蕾深处的家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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