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驴

房子太小，连一头干瘪的老驴子也塞不进去。

我娘骂我偷人家庄老头家的驴子，还不知羞耻地拉回家里，害得这狭小的院子全是驴粪气。她越骂越气，抄起扫帚就往我屁股上打。我不理睬她，一个劲儿地把驴子往屋子里推。并不是我冷血也不是有病，只是屁股挨的多了早长了半指头厚的痂子，也就不觉得多疼了。

昨天中午，我下了课从学校往家回的路上，见老庄那老头子逼老驴子拉一块烂木头。拉车被压的倾斜，驴前蹄子在半空胡乱划拉。老庄捋了一下皮鞭，在头上一挥，狠狠甩在驴子屁股上，驴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一下一叫，一下一叫，一下一叫。驴子像一个乐器，老庄像一个音乐家。啪！嗷！啪啪！嗷嗷！啪！嗷～～。长长短短，节奏动人，跌宕起伏。皮鞭打在地上，留下一条血印，连地也惨叫一声。

''你他娘的！叫你不走！走！走！''

''庄老啊！''

''吕老师啊，下课了？见笑了这瘪驴子不听话，他娘的不肯拉东西。''

''拉滴啥啊？''

''老红衫！贵着嘞！是镇长的东西，这瘪驴子不是好歹！要误了大事。''

''我见这驴子怪可怜，要不借个牛车拉去算了。''

''唉，你娃子小，不懂，牛可是耕地嘞！咋能去走这老长的路。等送了这木头，会给我一小笔钱，到时候我就宰了这瘪驴，我到时给你家捎一块儿。''

我摸了摸这驴子的背，看驴子眼角湿漉漉的。我应付了几句就作别了。这老东西真不是个玩意儿。这是本不该去怀疑他的，我爹就死在他兄弟的枪下头。他俩兄弟流的是一个妈的血，都是冰凉冰凉的。

我见这驴子像见了亲人似的。他兄弟杀了我爹，他又要杀我的亲人。他俩兄弟说不来几天后要来我家，把我妈也杀了，还要分我一口肉。

我回家吃不下饭，也没心思备课，总念着那只驴子。

绝不能让老庄宰了那头老驴。要是他开了刀，便难免会想起我爹死在他兄弟手下，也难免会注意到我每次见他眼里都有杀气。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他不会等我去杀他的。等杀了我......

他大约不会杀了我，他兄弟在杀我爹时我也在场，他没杀我。我是地主的崽儿，根上的黑最重。看来他们也是有些生物知识的。认为杀了我不如弄疯了我，我不能吃但是可以玩儿。他一定会去杀害我娘。逼我生吞下我娘乳房那块肉。把我变成一个疯子，我便也不会教书了，他们的子孙也会保持干干净净的根。

''不行！''。

我把筷子用力一摔，起身就跑出门去。我娘想拉住我但慢了些。

我拿来一根长绳子，和一根棍子。在他必经之路上设下陷井。等把他绊倒我就把他打昏，再把驴子藏到我家里去。

天黑了，我钻进草丛里。听见驴子的喘声，知道老庄回来了，把绳子拉紧。绳子一抖，听见''哎呦''一声，我跳出来用木棒朝老庄后脑就是一下，一下一叫。我拉起驴子就往家跑。

可，房子太小，连一头干瘪的老驴子也塞不进去。

驴子卡在了门上，我和娘都累了。我推累了，娘打累了。我们进不去门只好睡在柴火垛里。

听见鸡鸣，我爬起来看见驴子好好在门上卡着。我拍了拍它的屁股，但没有反应，可能它的屁股和我的一样太厚实了。

我去上早课，在路上，看见几只野狗在撕咬一具老瘪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