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生存
丛林篇
第五夜 跨越虫尸
01/迷雾密语
弱肉强食的丛林里，生存是最大的问题。林子里发光的除了顶上偶尔可见的天空，只剩灌木丛中的水珠。灌木丛错综复杂，底层依旧是枯叶和菌类，但仔细顺着往上方看，会发现无数小绿苞。碾碎绿苞则会有一阵清新的叶香袭来，只是在这漫无边际的林子里，一会儿风便将叶香带去了深邃的远方。 浆果应该就藏于绿苞周围的某处，也不知是否缘木求鱼，我至今未能采到。
食用一粒红色浆果后，我的腿伤很快痊愈了，可身上的神奇浆果有限，我得省着点用。我遗失了丛林法则，这意味着我将遭遇更多艰难险阻。
“在这丛林里一定要有脑子”，金丝雀的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不断重放，我努力琢磨着到底该如何才能有脑子，但现在我除了跟着那几只落单的枯叶蝶外也别无他选。
不知是浆果难寻，还是我沉思入了迷，四周早已大雾弥漫，而我许久才察觉到。雾温柔流淌在我身旁，触碰时毫无声响；雾在河上缭绕，丝丝缕缕缓慢前行；雾绕到对岸的树上，钻进啄木鸟工作后的洞中，再悄悄从倒立着的蝙蝠身后经过；远处的雾层层叠叠变幻出各种形态，偶尔漾着微澜，偶尔波涛汹涌卷起千层海浪。
踏着枯叶，迎着雾，没多久枯叶蝶失去了踪迹，我也迷失在了缥缈的秘境中。自丛林之旅开始，繁盛枝叶是天，这茫茫大雾便是云，而我只是一个迷途的旅人。
这时，前方传来了说话声，我停下脚步细细聆听。
“你想吃那些叶子吗？”
“想！”
“那想吃怎么办？”
“捣了那些可怕的卵！”
“好样的！那你去吧！”
“好！不对......为什么是我去？”
“你说你想吃呀，你说要捣了那些卵呀，都是你说的”
“你给我下套！我可不敢动那些家伙。”
“哎，我开玩笑的嘛。你胆子这么小，肯定不敢啦！”
“你胆子也一样小啊！”
“小声点啊，笨虫子！你想把那群蜘蛛叫出来咬我们吗？你这个笨虫子！”
“你才笨！你是聪明虫子，那你去采叶子！”
听对话，似乎是两只虫子为采叶子的事在斗嘴，我握紧匕首，朝着声音前行。
“那怎么办呢？我们斗不过蜘蛛啊。”
“我们是可怜虫。”
“可怜虫还能有口吃的呢，我们比可怜虫还可怜。”
“你好聪明！说得对，我们比可怜虫还可怜。”
我慢慢靠近那声音，这两个家伙从斗嘴又变成了同病相怜。也许是脚下的枯叶被我踩得沙沙作响，惊扰到了它们。
“你听到没？有脚步声！”
“脚步声？多少只脚？”
“两只好像。”
“那就好，两只脚的不吃虫子。”
“鸟也是两只脚呀！”
“你见哪只鸟一直用脚走路啊？”
“那它们怎么走路？”
“它们用翅膀飞啊！笨虫子！”
“我当然知道它们会飞，我就是测试你够不够聪明。”
继续向着声音迈进，我慢慢能看清两只虫子的轮廓。虫子说话幽默，但逻辑十分混乱，不过它们明知危险靠近却又斗嘴起来，惹得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啊？笑什么呢？”
“对啊，谁啊？”
“咳咳，我是一只大魔物！”我装腔作势，想唬住它们，“你们知道除了鸟以外，还有什么两只脚的动物吃虫子吗？”
“什么动物？”
“对啊！我们不知道啊！”
“就是，鸡呀！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已无法控制自己，捧腹大笑。
前方雾开始变得稀薄，几米内的物体都清晰可见。这两条虫子挤着芝麻粒一样的眼睛，摆动着胸前的小脚，看着握着匕首的我走到它们面前。
02/奇遇蠕虫
过去每年春季，卖蚕小贩会出现在学校外，小学生见状便蜂拥而至，我也曾是买蚕大军中的一员。养蚕后，我常去采摘桑树上新鲜桑叶给蚕食用，没多久蚕便长得珠圆玉润。不过，当它们化蛹成蛾两两交配后，蚕蛾便会相继死去。
蚕的一生，如此简单。
眼前两条蠕虫一灰一白，挺起胸膛时高至我腰间，这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大的蚕了。它们的下唇孔用来吐丝，倘若这两条蚕朝我吐丝，怕是足以把我裹得不能动弹。那头部的咀嚼式口器最是瘆人，幸好它们食素，不然我早就成其腹中餐了。
“鸡是什么？”灰蚕眨巴着比金丝雀还要小的眼睛，来回小幅度摆动着它的上身。
“你们没见过鸡？”
“没。哦不，我的意思是我们见过，我只是随口问问。”白蚕口气虽特别镇定，但我明白这是句谎话。
“对，我们是聪明虫子，我们知道鸡！”灰蚕想助白蚕一臂之力。
面对两条逞能的虫子，我选择了不捅破它们的谎言。“嗯，你们是厉害的虫子，你们当然知道鸡了。”说完我捂住嘴偷偷笑起来。
“嗯，当然了！”两条虫子异口同声应道，然后它们芝麻粒般的眼眯成一道朝下的弧线，那模样甚是可爱。
“鸡虽然不会飞，但它们跑得可快啦，专吃虫子哦。”我对灰蚕摆出一副阴森的脸，邪魅地撇了一下嘴。
灰蚕果然被我吓到了，连忙躲到白蚕身后瑟瑟发抖：“我不要被鸡吃掉，不要被鸡吃掉！”
“哈哈。不过，现在这里没有鸡，有鸡的话我会帮你们的。”我用手插起腰，摆出洋洋得意的样子，但实际我只是说大话罢了，我真不知该怎么对付巨型鸡。
“谢谢，你是厉害的魔物，也是好魔物。”灰蚕又蠕动到白蚕身旁。
“嗯，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也许我能帮你们。”
“我们好饿。”白蚕突然垂丧着头，失了向我撒谎时的傲气。
“蜘蛛占领了我们的食物。”灰蚕也随着白蚕一起垂下头，“我们能食用的叶子很少，现在大蜘蛛把卵产在黑果子树下。”
“是传说中有去无回的那只大蜘蛛？”食人兔曾提过一次大蜘蛛，丛林里应只此一只。
“对！魔物大人好厉害！”
灰蚕称我为魔物大人，这使得我的虚荣感瞬间上升。我快速拿出匕首，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拔开刀鞘，将刀刃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下，“看到没，我有厉害的武器，这匕首可以划开任何蜘蛛的胸膛！”
两条蚕看到我的武器后，原本芝麻粒般的眼珠瞬间成了绿豆般大，那眼眸闪闪发亮，仿佛它们眼里装着银河，那里繁星璀璨。
03/白色卵袋
大自然极少仁慈，林子里的动物相互争夺地盘及食物，如无意闯入它们的领地，后果不堪设想。蜘蛛为食肉性动物，食性广，丛林里的大蜘蛛已位于食物链顶端，我开始为自己的虚荣感到担忧。
两条蚕在前方领路，它们身体尾端的尾角有节奏地摆动。大蚕爬行的速度勉强与我步行速度持平，倘若此刻一只食虫生物跳出来，这两条蚕必死无疑，所以我时刻握紧我的匕首。
“注意你的脚下。”白蚕回过头，“踩破任何一个卵可不得了。”
四周零星散落白色的网状物体，看上去鼓鼓囊囊，“这些是卵？”我好奇地蹲下仔细观察，但没探出个究竟，它们纹丝不动，我并未感受到任何恶意。
“对，这是大蜘蛛织的卵袋，里面装满了无数只小蜘蛛。”灰蚕朝其中一个卵袋吐了一口丝，“就这些家伙，害我们没有吃的！”
“只是几只小蜘蛛呀，有什么可怕的？”我拿出匕首在卵袋上挥了挥，“把这个划破不就好了。”
“住手！这一个卵袋里可是有无数只食肉蛛呀！”灰蚕用惊恐的眼神望着我，“它们破卵的声音还会惊扰到周围的卵袋，到时成千上万只蜘蛛出卵，我们怕是要被吃的骨头也不剩了！”
“你有骨头吗？真是只笨虫子。”白蚕瞥了灰蚕一眼后又将目光移到我身上，“魔物大人，其实这边的卵袋对我们不构成任何威胁，我们不想找麻烦，我们只想吃叶子。另外拿刀划破卵袋这事不仅解决不掉蜘蛛，还有可能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是这样的吗？那你们先带我去黑果子树那里吧。”虽然我十分好奇卵袋的内部构造，但为此送了性命确实不值，所以我收起了匕首。
雾散去，我早已远离河流，枯叶开始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遍地酷似毛虫的落花。踏在这万虫冢上，隐形的蛛丝不断袭击我的脸与手臂，它们似乎在警告闯入者不要再继续向前，而这个闯入者她无所畏惧。
04/恶杀蛛卵
蜘蛛靠蛛丝捕食、储物及繁衍后代。任何母亲都爱护自己的孩子，蜘蛛也不例外，卵袋结实且防水，蛛卵住在内柔外韧的袋中并受其保护，但这爱即将被一个入侵者所终结。
白蚕和灰蚕带着我来到一颗树前。这棵树不像其它树那般高耸入云，它的高度仅与城市行道树相同。枝干上除了树叶还有许多黑色果子，这便是它俩称它为黑果子树的原因。
但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是，树下四周密密麻麻全是卵袋。我粗略数了下，至少有三四十个卵袋，且每个足有哈密瓜那么大，假如蜘蛛宝宝一齐破卵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有条通道，我们就可以爬上树吃到叶子了。”白蚕用胸前短小的肥腿指向那些白卵。
“你们只需要一条路吗？”
“对，可如果移动了这些卵，没多久它们就会钻出来。”白蚕看了看四周，“我们得快点，大蜘蛛也许就在附近。”
“这是大蜘蛛的巢穴？”
“倒也不是，大蜘蛛的巢穴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那是一个大迷宫，我们宁可饿死，也不想葬身蜘蛛腹下。”灰蚕眼睛望向树上的叶子，虽然它说得豁达，但在食物面前，嘴角溢出的液体出卖了它的内心。
灰蚕所说的“葬身腹下”这几个字十分刺耳，令我感到焦虑。我既夸下海口，总得尽力而为，但此刻如何才能开辟一条道路供蚕上树呢？倘若移动这些白卵，蜘蛛会破卵而出，不移动白卵，蚕在白卵上爬行也可能惊扰到里面的住户，结果还是一样。既然如此，只能将这些蜘蛛扼杀在摇篮中，那便永绝后患。
我环顾四周，除了白卵和植物，还有一些被植物淹没只剩棱角的石头，石头应该可以派上用场，但我需找到大小合适的石头。
“我想到办法了。”说完我便在灌木丛里开始搜寻着。
灰蚕站在我身后，激动地结巴起来：“魔...魔物大人...你...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它们出来会吃了我们，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我小心翼翼趴开灌木丛，“不过我需要找到合适的石头，最好是扁平型的，不平一次拍不死它们，太重我也拿不起来。”
也许灰蚕和白蚕没反应过来，它们一直呆在原地，我见此状转过身凶狠地对它们吼道：“都杵着干嘛？动起来啊！到底是谁饿了啊？”
灰蚕不知是被吓到还是太激动，它抖起了身子，迅速爬到另一簇植物丛中。
白蚕似乎更淡定一些，它爬到我身旁，用芝麻眼盯了我许久，随后开口道：“你是认真的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是认真的，如果这方法行得通，你们就可以吃到叶子了。我既然答应你们了就要做到，但我不想被大蜘蛛吃掉，所以赶紧行动起来！”
“好。不过在这里砸卵袋很危险，容易惊到其它卵袋，所以找到石头后，我和笨虫子会将一部分白卵移到另一块空地去，但是我们没办法拿起石头，所以必须你来砸，我们去找个结实的树墩。”说完白蚕也爬走了。
其实在丛林里找一块符合要求的石头不难，可毕竟时间有限，我只能凑合用一块普通的石头。因许多大石头太重，我最终选了一个同卵袋差不多大的当作钝器。
找到石头后，白蚕与灰蚕用口器卖力地咬断卵袋与地面粘结的蛛丝，然后将它们一个一个运到一个平整的树墩四周。
我将卵袋放置于树墩上，双手举起石头，随后使劲向下砸去，为避免有漏网之鱼我又快速砸了好几次，不放过卵袋的任何一个角落。卵袋被砸后很快就塌陷下去，内部渗透出的浆液将其染成了淡绿色。用石头疯狂砸十来个大卵袋，还得确保内部的活物全部死亡，这真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体力活。石头及树墩上的粘稠液体越积越多，我的手上也沾染了些许浆液。
结束后，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味，令人作呕。风很快便会通知这些亡灵的母亲，时间所剩无几。
“都砸完了，你们快上树摘叶子，我们要赶在大蜘蛛回来前离开这里。”
“好的！”
黑果子树下终于有了通道，这是两条蚕与我一起开辟的道路。它们在这条蛛丝大道上前行，而这曾有着无数正在孕育的生命。我身上仅有一把匕首和些许浆果，如今还携带勇气与无知与两条虫并肩作战，我的勇气引领我走向罪恶之渊，我的无知让我摘下罪恶之果。
05/万虫之冢
顶上漆黑一片，不时有生物颤抖地飞来飞去，它们藏匿于茂密的枝叶之间，抖落的黑色毛发惊扰了正在花朵中安睡的甲虫。没了睡意的甲虫展开鞘翅腾起，无数金粉肆意飘散，落入尘间，沾染在满是露珠的蛛丝上。
我们离开黑果子树时又经过了万虫冢，踏在虫花上虽无较大声响，但脚却像踩在僵硬的虫尸上。数以万计的虫花让人眼花缭乱，上面似乎爬满了蜘蛛的亡灵，它们愤恨地望着我，说着我听不懂的古老话语。风是无形的传信者，如果想活着离开丛林，我必须掩盖味道不留下任何痕迹。
灰蚕与白蚕带着我又来到了河边，我将手放入水中欲清洗掉蜘蛛浆液。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冰冷的河水，水面映着岸上的景象，还有一张陌生的脸庞。在医院里我许久未照过镜子，早已不知自己是何模样，如今这水中的我褪去了稚气，眼神空洞毫无生气，两边脸颊上还有几道不明的伤疤。
“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浆果。”白蚕爬到我身前，然后拿出了一个口袋，“我把它们装进了自己编的包裹里。”
我站起身接过包裹，仔细看了看，这是一个制作精细的丝制白色口袋，其手感细腻顺滑。“这是你们自己做的吗？”
灰蚕露出得意的微笑，“对，不要以为只有蜘蛛会织袋，我们虽然弱小，但做的包裹绝对一流。它的伸缩空间很大，够你装食物和武器了。”
白蚕鞠了一躬，“魔物大人，如不是你，我们怕是要饿死在林子里了，所以这些都是谢礼。除此之外，我们还要为你做一件事。”
“为我做一件事？”
“对，我们要为你织一个大茧。”灰蚕答道。
白蚕望了望天空，“夜幕就要降临，天空将出现两个月亮，丛林里会发生许多可怕的事情。”说完它又蠕到灰蚕身旁，“我们终要接受作为蚕的命运，但我们会保护你直至双月结束。”
我顺着白蚕望去的方向，幻想天空中出现两个月亮，如同深渊睁开了双眼，窥视着一切黑暗，罪恶是它的养料，恐惧由此而生。此时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在盯着我，这令我背脊一阵发凉，而我却不知它身藏何处。
（未完待续）
丛林生存开始了，但这绝不是睡前童话。
书中的每一页给你的每一夜带来的不是甜蜜的梦。
这里有着无数的黑暗。
但相信我，在黑暗里寻找到的光芒才是真正的曙光。
下一夜，不断结网的蜘蛛 （前篇）
蜘蛛为子寻仇
嘘，梦境即将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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