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疾行的时代，亢奋而焦虑的我们，或被生活的压力驱策，或为心中的梦想奔逐，一路走来，偶然回首，零星的友情抑或爱情，已经渐渐被挤压到尘埃里，如同雾霾重重下的一缕清风，可望而不可即，最终幻化为奢望。
--------题记
“印象咖啡，二楼！”
“好的，我十分钟后到！”挂断手机，我怔怔地望着办公室墙上的大钟，看着身边同事陆陆续续收拢手边的资料，关闭电脑，纷纷做着下班的准备。时针终于指向12点，我立即起身，迈步下楼，朝着街对面的咖啡馆走去。
9月的正午，天空灰蒙蒙的，闷热而压抑。来到二楼，靠尽头的一副桌椅旁，小芸一个人默默地坐着，四周没有别人，她的背影显得有几分孤单。看到我，微微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服务生即时过来，递上菜单。“咖喱炒饭，一杯柠檬汁。你呢？”小芸神情淡然，和刚才一样。
“一样的。”我心里琢磨怎么开始今天的话题。早晨我刚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就听到了小芸离职的消息。她因为一单报表出了差错，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所以老板直接炒了她。我们公司总数也就十几个人，老板一向还是不错的，所以听到消息我很意外。并且，这些员工里面，别的都是资历较深的老人手，唯独我和小芸是5月新招进来的外地人。如果小芸离开，我难免会有兔死狐悲的伤感了。
可是我依然没有想好该说点什么，两个人就这样不声不响，胡乱扒拉了几口，推开餐盘，小芸仍然没开口，眼睛向窗外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安慰她几句，抑或诋毁老板一番，替她消消气，我正在斟酌，小芸却先开口了，“小武，能不能借我3000块？”
“可以！”我如释重负般地脱口而出，毕竟这是一个宽慰小芸的契机，虽然3000块基本接近我一个月的薪水的大半，而且对于我和小芸这样的外地人来说，几近于月月都是月光族。她开口之前，一定也是很犹豫的。我说罢，即刻手机转账给她了。
“我打算去南方，这边的开销结算后所剩无几，所以在工作有着落之前需要一点钱，”
我点点头，“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
“房子租期到了，所以我下午就得走，你上班吧，不必送我了。！”小芸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在陌生的城市里，我们无时无刻不得不为衣食住行埋单，生存的不易，天天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一样，催逼着我们仓皇前行。
“我可能短时间内没法还你呢！”小芸的神情依然落寞，毕竟丢工作，对我们这种无依无靠的普通人，算不得好事。
“没关系，到了陌生的城市，要照顾好自己。”我望着小芸，感觉我们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我就是近期一直头晕，医生说是低血糖，那天做报表，不说了！”小芸的话戛然而止。我似乎明白了。一向聪明伶俐的小芸之所以工作出现纰漏，一定是身体出了状况，可是别人谁愿意听她的解释呢？
“那你得多多注意身体才好。”我自己都感觉这话苍白无力，难道先不找工作，去养病吗？怎么可能，我们都没法做到。
“你也是。以后尽量少喝点酒啊。”
我嗯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上次醉酒的场景历历在目。
老板携带我们全员参加一个叫老周的重要客户酒宴，酒桌上老周十分豪迈，挨个儿向我们敬酒，到了小芸跟前，老周先连干三杯才说，“我知道你今天还没开喝呢。为表诚意，我先干为敬，你不会不给面子吧，小芸？”
“ 我真不会喝酒，周老板！”小芸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这个年纪接近父辈的周老板说。
“白酒不喝，红酒总可以吧？”老周说罢，递过一杯红酒。小芸还是诚挚地推辞，老周佯装不悦，“自己不喝，总可以找人代喝吧，要不然你就是看不起我老周了。”
小芸无奈接下红酒，左顾右盼，两边除了我，恰好都是几个女人。小芸转向我，“小武，能不能代我喝一杯？”
我欣然接过酒杯，一饮而下，老周笑呵呵地说，“就是嘛。这一桌的人，肯定有个和你关系好的吧。”
小芸的脸一下子绯红了，旁边的人哄堂大笑，老周却不依不饶，“小武啊，代酒可是有规矩的，咱得说清楚了，红酒一杯，是女士待遇；男人嘛，可得三杯了。”
旁边众人纷纷起哄，老周更加得意，“当然了，你也可以权当这一杯不作数，让小芸自己来嘛！”
“三杯就三杯，难得周老板盛情款待1”我慨然应声而起，老周却斟了满满三大杯红酒，大家都摆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乱纷纷地劝酒，唯有小芸紧张地站起来说， “周老板，刚才他还喝了那么多白酒呢，这三大杯把一整瓶都倒光了呢？”
“没事没事，红酒还有呢！”老周说话间，又提过一瓶，三下五除二打开了。
“感谢周老板盛情款待，祝我们两家公司合作愉快！”我知道这酒是推不掉了，索性不再拖延，昂起脖子，一股脑喝光了。
“年轻人，有气派，前途无量啊！”老周兴致勃勃回到我们老板那桌去了，一个劲地在老板面前夸我，老板笑逐颜开，皆大欢喜。可是我却实在压不住一阵阵的恶心，急忙跑到洗手间，好一阵狼狈，折腾了十多分钟，才像大病初愈的人一样扶墙而出，洗嗽一番，身不由己地躺到了会客厅的沙发上。好不容易宴会结束，大家都晕晕乎乎，各自下楼了。
“你还好吧？”小芸却没有走，端着一杯清茶来到我旁边，静静地坐下来。
“没事，你先走吧！”我强打精神坐起来，接过清茶抿了一口。
“今天真不好意思，”小芸说着，拿出一块面巾来，拭了拭我的额头。这一刻，我已经全然酒醒了，悄然间眼眶有点湿润。自从一个人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几乎从来没有被人照顾过。所以一贯以来，强装的坚强也松懈了，便老老实实地说，“我有点饿，咱们可以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吗？”
“还没有从酒店出来呢，你就饿了？”小芸忍不住笑了，“既然你有胃口，那么我们换个地方。隔壁的印象咖啡馆如何？那里保证没人劝酒。”
一墙之隔，的确是个好去处，那天我们聊了很多，两颗漂浮在异乡的心灵，感觉距离拉近了许多，后来，我们便成了这里的常客。
然而今天，这唯一残存的一抹温暖，也即将离我们而去了。如果我再次喝醉，会不会有人递过一杯热茶，或者一帕面巾；而她，会不会在遭遇到强势劝酒的时刻，有人替她应付局面？不知道，也许……
“到了新城市，我可能会换手机号。新号码，我会告知你的。”在我遐想的时候，小芸淡淡地说。
“嗯，有空多联系。”我言不由衷地不知是说给小芸，还是说给自己。总之，我没有主动联系过她，怕她误以为我是催债呢。而且我很快就换了号码，也删除了和小芸的各种联系方式，弃用了之前的微信，不久我也离开了公司，可是我依然没有打电话给小芸，我不想让她误解，如果她工作没有着落，我都设想过再次资助她，虽然我也是自身难保。快两个多月过去了，我踌躇了好半天，终究还是没有想好该说什么，一边斟词酌句，一边拨打小芸的手机，却已经是空号。
怅然若失，百无聊赖的我竟然鬼使神差地一个人来到印象咖啡馆，看着熟悉的陈设，默然落座，服务生却依然记得我，“大哥，幸好你来了，有你的一份快递，不知怎么发到我们店，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正想着怎么给你送去呢。”说罢，急忙小跑出去拿回来了，又识趣地走开了。我看看地址的确是咖啡店，下面写着：转廖武，的确是我的了。查看对方电话打过去，却是一家快递公司。我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席慕蓉诗集《无怨的青春》，翻开来，每页里面竟然夹着钱，总共有4000. 在书中一页折叠了一下，正是这本书的同名诗歌的一部分：
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瑕的美丽。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
《荼蘼》的音乐轻缓地流淌着，气氛越发伤感。没有了电话，我们便从此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唯一存下来的几分印象，仅剩下偶尔路过那家咖啡店的时候，会回想起在生命中的某一刻，曾经有人和我一起，在午后度过的时光。这场景，默默地沉积在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里。
2018 .8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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