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草子》,日本清少纳言著;她姓清原,少纳言则是官职,书中皇后常常以此称呼她(另外,《枕草子》中还曾提到大纳言)。可见,清少纳言并不是她的姓名,至于姓名,维基百科上说:不可考——那歧视女子的古代规矩与旨无关,姑且跳将过去。迄今为止,我看了三个译本,分别是:周作人版、台湾林文月版,于雷版。三版都很好,其中以周作人版最为有名,但我相对更喜欢于雷的本子,更贴近我的心意写出了那种沉静的美。
简单对比一下:
周:
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渐渐发白的山顶,有点亮了起来,紫色的云彩微细地飘横在那里,这是很有意思的。
林:
春,曙为最。逐渐转白的山顶,开始稍露光明,泛紫的细云轻飘其上。
于:
春天黎明很美。逐渐发白的山头,天色微明。紫红的云彩变得纤细,长拖拖地横卧苍空。
“长拖拖”三个字让云彩显得闲适,好像是在自顾自地伸展其美态。于版写冬天:
大雪纷飞的日子不必说。每当严霜铺地,格外的白,即使不曾落霜,但严寒难耐,也要匆忙笼起炭火。人们捧着火盆,穿过走廊……
“格外的白”,就这个“白”字如此印象深刻,而且如此沉静,一分焦躁的烟火气息都没有。《枕草子》流淌的就是这种感觉:
- 情趣
- 空灵
- 沉静
因为要空灵,所以就禁忌辞藻的堆砌,重印象、感性的表达。即如前边的“白”,一字就写出了霜雪铺地的感觉。后文中另一句:“将盛开的梅花长长的折下一枝,插在大型花瓶中”(“梅花”——于文如此)。将“长长”放在“折”前一下子就唤起这支梅花的的形象。因为要沉静,所以就如苏轼说的那样“当行则行,当止则止”,每一个文字都洗干净了晾干。调子里淡淡萦绕一丝情趣,读起来自然生成一种低回缱绻的情绪。
读周作人的散文也常常有这种感觉,特别是他的《山中杂信》、《初恋》、《娱园》以及《故乡的野菜》,百读不厌。后来阅读张爱玲的《流言》,看到《公寓生活记趣》、《烬余录》诸篇,那种从容不迫而略带灰陈的叙述也觉得别具情味,就像清水洗过蔬菜挂在竹篮上的青青菜叶,没有人看见但是干净油绿。
说起来文字中间的情趣,那就不是外力能够得到的,要能感受到那种美感,然后才能捕捉到它的行迹。所谓妙手偶得,就是捕捉到了那种美。说到底,就是问有没有一眼看到事物有趣一面的眼力。就像川端康成写《花未眠》第一句: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海棠花眠与不眠,浮躁的人区别不了,功利的人区别不了,狭隘的人也区别不了,只有识趣的人能够看到。有人说,写散文的人心中住着一个诗人,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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