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清明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清明节。此节是扫墓祭祖。心声安慰亡魂的日子。

说句真心话，很久以来，我心里一直有写写父亲的想法。怎奈这是一块我不敢碰触的伤心地，一旦提起，心滴血的疼，痛苦难耐。又感觉总藏着也不是事，今借清明节，写出来吧，以慰父亲在天之灵。步入中年的我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忆起过往的点滴，浮现出父亲那清晰而又模糊，慈爱又严峻的脸庞。父亲呀，女儿，想您了，睡梦中常常有您的身影，这么多年以来，女儿将您的好，您的恩深埋于心，珍藏心底，永生不忘。父亲呀，女儿想您了，有时候我觉得您似乎从未曾离开我们，冥冥之中护佑着全家。可一到清明，想起，心里还是顿生酸涩，不觉泪珠儿已滚滚滑落。

拉开记忆的闸门，父亲那短暂又平凡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动。记忆里的父亲，高高的个头，黑瘦的脸庞，两只大眼睛被病魔折磨的没了光彩。走起路来晃晃悠悠有气无力的样子。听邻居们说，父亲年轻时，样子很帅气。那个贫穷的年代，连张照片都没留下。在我的记忆里，也只存着父亲佝偻着身子病态的样子。

那时候，村里大队里照顾生病的父亲，让他看村后面的一大片杨树林和一片柆条丛。父亲常常牵着一只羊，后面跟着一条狗。整天在树林里转悠，有时候跟父亲去拔草，有时候去拔野菜。有时候捡干柴，有时候去柆条行里捡蘑菇。回到家里，母亲做一锅蘑菇蛋汤，一家人围着吃着唇齿留香。夏季里我和哥哥跟父亲去树林里捡知了猴，有时候拿小撅头刨知了猴。回到家里，母亲用盐淹了，能吃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爷仨经常在树林里穿梭，羊在一旁吃草，狗儿偶尔长跑偶尔狂叫。想想感觉那时候是多么地快乐幸福。

父亲是个急脾气的人，也是一个很严肃的人，记得那年学《吃水不忘挖井人》一文，晚上，父亲让我默写生字，我把挖字下面加了一撇，父亲厉声说：“你好好看看写对了没？”我胸有成竹地说：“对了。”父亲紧接着就是啪地一巴掌。我泪流满面，却不敢出声。母亲赶来护着说：“你不会慢慢教她。”父亲说：“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整天粗心大意的，还觉得自己刚能，打她才能记住。”我低头看了看，改了过来，的确是记住了，一辈子不忘。一次又让哥哥默写蝴蝶二字，哥哥没写出来。揪着哥哥的耳朵就要用小刀割，也可能是吓唬他吧。我远远地拿书给哥哥看，哥哥迅速写了出来，把父亲美的，连连说：“你俩就是欠揍。”以后的日子，怕挨打，我和哥哥提前都把字学进脑子里，再没挨过打。

母亲说：“父亲的病就是他这个性格决定的，性子又犟又直。”当年当了个小队长，一个队里也是杂七杂八的事，也有很多不好理顺的人。父亲又爱管事。整天生气。什么事都抢头里干，总想着带个好头，让别人心服口服。大风大雨自己不注意。感冒引起来的肺结核病症。本来治的差不多好了，那年去博山推炭又累犯了，然后病情就一天天加重。

那年秋天，母亲拔了一些烟桔棵放院子里，父亲当时已咳的很厉害了。母亲早就不让他抽烟了。他两眼直沟沟地盯着烟桔棵说：“英子，去给我摘些烟叶子来，我过过烟瘾。”我说：“你憋的厉害，不能抽烟了。”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我。我心软了，采了一些干在棵顶上的小烟叶，父亲让我把烟叶放破铁掀头上，用三块砖支着，拿来柴火烤了一下。父亲用手搓细，用小纸条卷了，放在嘴里一口一口的吸着，继而又咳嗽不止。我赶紧给父亲倒水喝。父亲说：“还是俺闺女好，这烟真香啊。”

过了几个月，父亲病情恶化，便卧床不起了，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炕前伺候父亲吃喝拉撒，还得去队里挣工分。这天，父亲把我和哥哥叫跟前微弱地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没把你们拉扯成人就要走了。我也对不住你娘，以后你俩好好听娘话，帮你娘干活，还要好好学习。即使再穷，也要好好做人，不偷不抢人家的东西。勤劳善良做人总没错。”我和哥哥点着头，都哭成了泪人。父亲简短的几句话，我俩记了一辈子。

年后没出正月，父亲最终还是被病魔夺去了生命，抛下了我娘仨孤苦伶仃。归西的路上总是有去无回。往后的日子里，小小的我和哥哥逢年过节就会一起给父亲去上坟。有时候刚烧纸不说话，眼泪哗哗啦啦。上坟在别人家是大人的事，好多人都会投来异样的目光，也许是可怜我俩吧。每逢清明时节前一天，我和哥哥总在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就一起去给父亲添土。很多人一边添土一边和别人拉呱说笑。而我和哥哥都心情沉重，一语不发。总是幻想着，如果父亲活着该多么好啊。第二天，挎着母亲给准备好的东西去上坟。我很多时候都是泪眼婆娑。哥哥却不哭了，可能是他下定了决心，有了想出人头地的信念吧。

一年又一年，哥哥在外上学，寒窗苦读。于是，给父亲上坟成了我自己的事，从家到林地的那条小道，我走了许多年。父亲坟前的那棵小榆树年年满树榆钱。年年枝繁叶茂，渐渐地长成了大树。哥哥终于也学业有成乃至事业有成。

再后来，我嫁了人，母亲便不再让我去给父亲上坟了。也只有家里大爷二大爷三大爷去逝的时候，才能去父亲坟头哭一场，给他烧些纸钱，寥慰思念。

匆匆的流年，并没有搁浅我对父亲的思念，转眼父亲离开我们已将近四十年，后来这些年，哥哥每到清明节这天，总会从外地赶回来给父亲添土上坟。而我，总会在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日子里，偷偷地思念，默默地流泪。

先写这些吧，边写边流泪，自己心底深处那块不可碰触的柔软父女情感就这样涌喷上心头，关于父亲的零散记忆在这一刻总是泪光点点，想念的苦、想念的痛在心中酣畅的翻滚，控不住自己。幸运的是我那白发苍苍的母亲还在陪伴着我，惟愿祈祷时光慢走些，让娘多陪陪我。还有我那善良的继父，对娘好，对我好，对哥好，相信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也为我们祝福。

故乡几载远离行，荒草一蓬祭未曾。

再遇清明撒细雨，杳思远念遍插旌。

就此落笔，清明节那天，哀思遍野，哥一定也会和我一样的情结，伫立坟前，欲语泪先流，唯任怀念与追忆缓缓的流淌……

家山北望虔诚揖，先父西归化羽成。

黑蝶翻飞何处去，依稀天外训儿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