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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乌烟瘴气
字数：2486
时间：2016-4-30
1.
推开那扇腐朽木门的一刻，吱呀吱呀的怪声以及一群眼神呆滞的高中生投来的目光让我们和这个班的初见显得有一些诡异。
然而下一秒，我们就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求知氛围充斥在空气中，耀眼的圣辉洒满了教室的每个角落。我们两个像是即将接受洗礼的新入伙的教徒，等待着一众披着西城校服外衣的神父和圣母向我们行点水礼，然后我们再诚心“忏悔”，宣誓要“弃暗投明”，与过去所在的“垃圾班级”一刀两断。
7班的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师，教语文，姓周，看到我们俩姗姗来迟，她随意地一摆手，让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紧接着继续像个传销组织的头目一样继续给那些“发展人员”洗脑。
“高考的硝烟已经开始弥漫，从现在起，大家就要把高二当高三来过……”
听说她已经连带了十余届实验班，高考的战绩十分显赫。刚开始，我不屑一顾，暗想：“这么多成绩优秀的学生都云集在自己手里，不就相当于捧着王炸、两个炸弹、一个长顺子吗？这么一把好牌打斗地主还能输？！”
但是，此时的这番场景却彻底把我给震住了，呆头呆脑的学生正襟危坐，不怒自威的老师慷慨激昂，这些甚至让我那颗坚决要回到14班的心都开始动摇。
我要接受命运了吗？事实证明，我绝对是最会扼住命运咽喉的人，这次，命运被我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我把它掐得翻了白眼儿，差点一命呜呼。没两个星期，实验班就被我搅得鸡犬不宁，乌烟瘴气。
按照身高，我被安排坐到了全班最后一排，我的同位叫孙健的，他是教导主任的儿子，学习并不好，在普通班中都得倒数，却硬被他妈给塞进了7班。
他上课的时候不怎么听讲，天天对着课桌发呆，再不就是像个为情所困的痴情少女似的对着黑板唉声叹气，就好像这块黑板本来是他丈夫，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只是被下了诅咒才变成了一块冷冰冰的黑板一样。
老师每天用粉笔往上面写字的时候，他都会作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跟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往他肋条骨上扎一样。这小子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我肚子里的坏水儿又开始不安分地向外冒。
虽然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但我和所有的好学生又不太一样，高中前复杂的经历令我的人格变得有些扭曲，有了起色的学习成绩也仅仅将我骨子里的一些糟粕扭转了十分之一。
我作为一个差生积攒下的习气早就根深蒂固，从进幼儿园到初中毕业，它已经陪伴了我十二年，那种邪恶的气息像团黑云似的一直笼罩在我的头顶，甚至都已经开始侵入了我的血液中。
西城中学像一把道士驱邪用的桃木剑横空出世，才让我免受“邪气攻心”，但双重经历下的我仍然会在一些场合把体内中那个邪恶的我给释放出来，祸害其他人。
2.
“哥们儿，你怎么整天愁眉苦脸的？”在我们成为同位的第三天，一节物理课上，老师正在讲“安倍定律”，我凑到了孙健身边。
“唉，一言难尽呐！”他说什么话之前都要叹口气，好好的白话他非得弄成戏文。
“跟我说说，没准儿我还能帮你呢。”
“唉，还不是我妈，我妈你认识吧？咱学校的教导主任。”他这句话里完全没有显摆的语气，好像他妈只是个校门口儿卖菜的小贩，让他感到脸上无光。“烦死了，非把我弄到这个破7班来，我都没法和……”
说到这里，他警觉地看了一下四周，像毒贩子即将向买主报价一样，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当然有了！她现在就坐在我方圆五米的范围内，和我一样，忍受着陌生环境的煎熬。但我依旧守口如瓶：“没有，怎么了？”
“哎呦，啧啧啧，一个男生在16岁的年龄，怎么连个喜欢的女生都没有？你真是活得太失败了！”孙健叹息道。
喜欢上一个女生算得上是很伟大的事情吗？那我活了这些年，都伟大了两次了，但我没反驳他。
“这么说，你有？”
“那还用说？我们从高一第一天开始就勾搭上了。”说到这里，他眼珠子转了两下，随即赶紧更正道，“不对，不对，是相互吸引，还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两……两情……”
“两情相悦！”
“对，就是两情相悦！多么美好的词啊！只有这个词才能证明我们之间的光明正大，而不是像西门庆和潘金莲那样偷偷摸摸。我对阮尤琪的爱不会变，我妈以为让我们不在同一个班就能拆散我们吗？门儿都没有！我都一个多星期没搭理我妈了，想想就来气。”
16岁的高中生，你懂什么是爱啊？
3.
下课后，积郁着一股邪气无处发泄的孙健大呼小叫着“我想打篮球”，于是，我们把教室后的黑板当作篮筐，用一个网球开始了“一对一battle”。黑板在我们势大力沉的扣篮下震得咣咣作响，孙健发泄着对他妈的不满，我发泄着对整个7班的不满。
有几个女生听到动静后眉头紧皱，那白眼儿翻得都快双目失明了，我们全然不顾她们的抗议，拼了命地把网球往黑板上面砸。孙健打得兴起，开始梦呓一般地吱哇乱叫，他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我的嘴角上扬，像个帮助了乱臣贼子成功谋朝篡位的“狗头军师”，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当天下午，周老师就把我们俩请去了办公室，孙健作为教导主任的公子最后被定性为“从犯”，得到了宽大处理。而我这个“主犯”的运气可就没那么好了，被罚打扫教室一个星期。
每天天没亮我就得蹬着自行车赶往学校，自来水管里的水抽风似地变得冰凉，溅到胳膊上都冻得我一个激灵。我使劲把拖把往水池子里按，好像要把一个人给溺死，其实，我想溺死的不过是我的坏心情。
消停了没两天，我和孙健就开始变本加厉地闹腾，这次还把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给拖下了水。
一开始，他们很不情愿跟着我们一起疯，不过，在我说了一句“青春是用来大胆和放肆的，是用来燃烧和释放的”之后，他们体内的那头青春期才会有的躁动的小怪兽彻底冲破了封印，逃出来跟着我们一块儿撒起了欢儿。
我们轮流扣着黑板，动作一个比一个夸张，网球一次次从地上高高弹起，一次次狠狠砸在发硬的木板上，弹得到处乱飞。
“咣当”一声，黑板在我们的轮番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颓然落下，激起了地上的一片尘埃。
一个满脸青春痘的胖子目光坚毅地望着前方，站在他旁边的瘦高个儿胸膛上下起伏，其他几个人脸上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救万民与水火之中的大事。
闻讯而来的周老师呆呆地站立在班门口，看着眼前这番场景，她猛烈地咳嗽着，使劲调整着紊乱的呼吸。
“躺”在地上的黑板周围像是有一缕缕青烟冒出，可能是它的灵魂出窍，即将飞往其他地方，它这样做无可厚非，因为，在这么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多呆一秒都是要折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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