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商人

六

杰在家休息几天，就往江南古镇乌镇去了。一踏入古镇，只觉江南水乡韵味太足了，光滑的石板路，古朴的老木屋，长满苔藓的石阶，石拱桥下的乌蓬船，清蓝斑驳的水波，倒入参差不齐屋舍，如诗如画……！他虽是商人，但骨子里那点钟爱决不比那些自命不俗的艺术家逊色多少：他的灵气，他的修为。他有一点陶醉，但他不沉迷！他心中记挂的是家具宝贝，他只略微欣赏一下，便加快寻觅的步伐……！

小门小院，是入不了他的法眼。他只对有古朴沧桑老宅感兴趣，他走街串巷，问东问西，遍访有阅历的老人……！但大多是一把年纪，毫无阅历的老农，真正有阅历的老人少之又少……转了半天，他有些疲惫，有些沮丧，街上冷冷清清。那时旅游二字，还是陌生的。人们连肚皮还填不饱，那有闲钱出去走一走呢。街上除了本镇居民走动外，就很少有人光顾，偶尔的过路客人，廖廖无几……！

他见前面有一家饭店，横挂一面酒旗。他提着一个小皮包走了进去，柜台里女人右手掌着下巴在打瞌睡了，听到有人进来，忙抬头睁眼，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笑脸迎问：贵客你要吃饭，还是住店？

先吃饭，后住店。杰平静回答。

好的，好的！你要吃什么，这上面多有。她殷勤地步出柜台，到了杰坐的桌前递上菜单。

杰点了一个鱼头汤，一个红烧排骨。

那女店主见他气势，便知他是有钱的主，便问了他一句：还要不要？

杰笑着摇了摇头，便随手拿了一份报纸翻起来，大幅标题：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杰微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快，怎么老是这些话，他翻到背面，看一些小标题，并没有他想找的内容，便抛在一边。店不大，只有四张小饭桌，其余三张空无一人，不在饭点上，要不老板娘怎么睡着了呢！他提了提手腕，看了一眼表，还是下午四点多，难怪这么冷清。难得清静！这是临河的店面，他刚好坐在临河窗边，窗外一树桃花灿紫嫣红，一只破旧的乌蓬船正缓缓地划过，船夫的脸被偌大乌黑的帽子遮掩了，两条古铜色健壮胳膊一伸一缩，均匀有节奏地活动着，舴艋船缓慢滑行而去……，隔岸有一个穿着碎花夹袄，背后甩着一条大辫子的姑娘正在漂洗青菜，一片黄叶从她前面飘去，跟着黄叶有细小的波纹在荡漾，定是小鱼儿在追逐，……这是临近夕阳下河面上的静谧，温馨！杰沉浸于碧水微波间……！

喂！一一你的菜来了。杰从恍恍惚惚中醒来，眼前汤气腾腾，排骨烧得酥黄滴油，色是有了，一一不知味如何？他先是尝了一口汤，觉得味道着实不错，清爽可口，他夹了一小块排骨，放在口中慢慢来咀嚼，那个酥脆恰到好处，味道浓淡相宣。他慢慢的吃着饭，一边不由自主想明天该怎么去走街串户……，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什么妙招来！他摇了摇头，心里嘀咕一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在古镇中遐想，江门那边的货正到了温州，那多功能的三用机着实令姐弟俩高兴老半天，三姐将原装邓丽君的磁带放进后，随着音乐缓缓奏起，那振撼力，仿佛要将低矮房顶掀翻，他们只能将音量压的低低的，邓丽君婉转的歌喉宛如山谷的百灵鸟一般飘出小巷……，那理好发的客人只得无奈的起身，本不想理发都变成理发的，一一因为这样就可蹭听动人的音乐！磁带当天就销售一空。宾只好眼巴巴的盼着天快点黑，好让他明天早一点去进空磁带……！

第二天，他早早又去黄花码头，他进了三百盒磁带，他是个明理之人，他总不能既用三姐的本钱，又用她的店面。他提出跟三姐平分秋色；他跑腿，三姐守着她的店，他本想一人去广州看看，三姐不让！说他年纪太小，过一二年后，待姐夫站稳脚跟，再去也不迟。他听从三姐的话，暂时断了去广州的念头，只在三姐跟前跑跑腿，买买菜，（三姐有喜了，他帮衬一些），闲了便听听音乐，在夜深人静自家的阁楼里，录制新磁带，一夜能录五六十合，……他把价格压了下来，销得更快，赚的更多。

那时他一天能赚一百至八十元，人家工人一月的工资也只三四十元，更别说农民的收入一一一年到头也只有一二百元。

第一年他就赚了两万多元，三姐更厉害了。三姐夫倒腾老物件（家具）着实发了，这是他们最初的资本原始的积累……！

这其间，共和国的元勋走了，缔造者紧跟其后离开神州！那一帮祸国殃民的人猖獗了一时，整个华夏乌烟瘴气，人们昏昏欲睡。这是最黑暗的时期…….！不久这帮跳梁小丑终于倒台，邓大人又出来了，他给这个濒临崩溃的民族注入新的生机！先是拔乱反正，继而南方视察，觉得这个淳朴民族被禁锢的太久，子民们都要窒息了，该把门窗打开，让人们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

原来那些在黑暗洞穴中蛰伏冬眠的虫们，掀掀然，挣开惺忪的睡眼，伸伸懒腰走在这阳光普照二月的原野里，那些刚长羽毛雏凤便在梧桐枝上筑起新巢……！忽如一夜梨花白，这东风从海上吹来，春潮从江头涌起，那些原本见不了光商业，这会儿全摆上门面……。

灵敏的嗅觉是商人的天性，杰觉得机会来了，应该把发廊关掉，开春以来，他第一个在水尞巷里摆出西装！什么松本家，板垣家，美子，奈良等名牌，全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这些做工考究，质地优良的西装不知从那儿冒出，一一人们带着惊诧的目光倾慕这些泊来品！开始时人们只是驻足观望，……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大胆者率先尝了禁果，这玩意儿穿在身上得确够体面，够阔气……，从零的突破，到欣然接受，这中间相持几月之久，从正月里开市，到初夏时门庭若市，……松台山下弯弯曲曲的小巷，两旁屋檐低低破旧的平房，从最初几家发廊演变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从早到晚，人们像潮水一般涌入这条小巷，……这便是温州商业的摇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