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上的有些人和事,千万不要怕他(它)怪或故意装闷(1),只要你把火门(2)摸清了,啥子都搁得平(3)。
那H县是一块(4)很安逸的榻榻(5),气候、空气和吃的东西好不说,还有彝族、藏族居住来尔合(儿)(6),尤其是赶场的时候,汉族话过及彝族话过来——当然汉族话都会说,扎西德勒(7)的很。在东乡和西乡交界的一个丁(儿)(8),有一天上午,东乡的刘老实把牛丢在河边的山坡上放,自家个(儿)(9)就做活路及(10)了。这根(11)六牙(12)的沙牛(13)边甩着长尾巴(儿)要(yāo)(14)牛目蚊(15),边悠悠闲闲地啃山坡上的草草吃,时不时地还摇头甩尾地打个响鼻。这各(16)时候,一根大牯牛(17)从坡那边吃着草跑过来,夹肇(18)地在沙牛的屁股后头东闻西舔的,而沙牛呢是一点都不耐烦(19)的样子,边躲边啃着草到了崖(ái)坎边边上。那根牯牛是拗(20)到肇(21)、没煞搁(22),把两只脚(23)搭到沙牛的背上想霸王硬上弓,沙牛车转身一角角儿(24)就跟牯牛撬(25)过及,牯牛一躲一退就把崖(ái)坎边踩跨了,落到十多米高的崖,(ái)坎底下跶来一块大石头上,四蹄乱蹬,一阵板命(26),哈哈(儿)(27)就日塌(28)了。
河对面做活路的东乡人、西乡人哦呵着(29)“牛跶死喽”,一满(30)都跑来看热闹。正在坡那边割草的西乡人阿呷嫫听到闹声也赶紧撵过来,一看跶死的是她的牛,立马就哭嘻了,“好好个(儿)的,咋落的下来嘛?”厕(zé)边(31)有块冲屎棒(32)指到崖(ái)坎上头的那根沙牛说:“打捶撬下来的。”“乱说,是这根牯牛想X人家那根牛,插码(33)脚落下崖(ái)的。我来(34)河那边看见它……”这块人还没有说完,阿呷嫫就哭叫着:“我才不管浪多(35),反正是哪家的牛就该哪家赔!”开头听到人些在闹(36),刘老实把住(37)是自家个(儿)的牛跶死了,光着宝(儿)宝(儿)(38)气吭八喘(39)地撵拢(40),一看背的(41),又听到阿呷嫫状块(42)起说,在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又夹生(43)起来:“我的牛先来这(儿)放得好好个(儿)的,是你的牛自家个(儿)跑过来跶死的,关我啥子事?”“你咋睁起眼睛说白话(44)?你的牛不撬我的牛咋落得下来?”“标(45)开黄腔(46),你的牛不及X人家的牛咋个(儿)会挨撬?”……东乡、西乡的人加上阿呷嫫的几个同族伙在一起,吵来一塌糊涂。
两边的村组干部听到说后,也都赶紧跑到河边来,还跟乡政府和派出所打了电话,毕竟这是一块碳圆(儿)(47)事——前两年就因为边界啊不同民族之间的纠纷啊这些事闹得来天红(48)。一边说“畜生打捶(49)啊各顾各(50)。”另一边说“牛打死啊牛填命。”要不是村组干部些敷到(51),还差低低(儿)(52)动起手来。等到派出所的人来,就说标来这(儿)吵,到乡政府去解决,其他不关事的各人回及!
派出所民警和村组干部带起刘老实和阿呷嫫刚拢东乡政府,西乡的一块彝族副乡长也赶拢了。东乡、西乡的两块副乡长问了情况,就和派出所的民警到隔壁办公室斗合(儿)耳朵(53),就把刘老实、阿呷嫫喊到两间不同的办公室及。东乡的张副乡长对刘老实说:“按理说你在这块事情上没得多大责任,但毕竟是你的牛撬了人家的牛,这还是要巴灰(54)的。打块比方,假设……我是说假设,你想及强奸别个,别个肯定不干,把你掀倒、打到了,如果不是重伤、死亡,那叫正当防卫,别个没得责任。但如果没紧各得(55)弄成重伤、死球(56),就是防卫过当,那个人就有法律责任,重的还要判刑。像今天,你的沙牛就算防卫过当了,应该要负一定的责任,对不?”刘老实听了张副乡长状块一说,还真的有点懵:“咋浪块(57)起比呢……牛又不是人,还有,她的牛是自家个(儿)跑过来的……”“唉呀,俗话说,不踢到啊绊倒了嘛。人家阿呷嫫是彝族的一块寡母子(58)——去年男人才得病死,浪太(59)一根牛就状块死了,换成哪个都想不过嘛。再说了,像开车把人撞了,你就算没得责任,还是要人道主义地给点赔偿不?我们作点工作,你就赔过两千块钱算了。”“不得行,哪里有这种道理哦……唉,即便要赔,最多千把块钱……”
那边西乡的布吉副乡长也耐心地在跟阿呷嫫做工作:“你那根牛落下崖(ái)及跶死呢,真的不好跟人家东乡的刘老实喷得(60)上边。你想嘛,一来呢是你的牛跑到人家的地界上及了,二来呢人家的牛算是正当防卫。打块比譬,如果你遇到一块二杆子想……想对你动手动脚的,就像你的牯牛浪块——这是比譬(61)哈,你肯定要卷(62)他打他噻。假如你把他弄来跶到伤到了,算是正当防卫……”“你的意思是我的牛跶死就算球(63)了咋?”阿呷嫫当然不同意这种说法。“我还没有说完嘛,你的牛跶死了,刘老实是有点,不,刘老实的牛是有点防卫过当,还是应该负低低(儿)责任。你看状块行不,这东乡呢有浪多牛肉店,乘现在还是鲜鲜(64)的,卖给他们算了,给过四五千块钱,那老实呢再赔过千把块钱……”“啥子呢?才赔那低巴点(65)钱,我那根牛起码要管万打万(66)块钱!那我不要钱,喊他的牛赔命。”阿呷嫫一撑(chèng)(67)就站起来吼道。“那你说这牛命咋填呢,你及把它打死?那就犯法了。阿呷嫫,你状块子想嘛,遇到这种事呢就当舍(sé)财免灾。再说,五六千块钱买根小点的来喂起,你还要剩点钱,两三年不就是大牛了?我们也算同乡同族,咋个(儿)会整你嘛,再好个(儿)想哈。”阿呷嫫又眼溜子(68)掉起:“当真我孤儿寡母的好欺嗦……”
两块副乡长出来又跟派出所的民警商量了一哈,觉得问题不大,就把刘老实、阿呷嫫喊到一块。“哪怕大家背的同一块乡的人,但都吃同一条河的水,算是乡里乡亲的,也没得好大块事情。这样子,阿呷嫫的牛呢我们负责找人买,五千块钱;刘老实呢赔一千二百块钱,我们三个呢一人出一百块钱,总共就六千五百块钱。”张副乡长话还没完,两块当事人就想插嘴(69),布吉副乡长马上敷到说:“都乡里乡亲的还说啥子嘛,你们看,这件事跟我们三块一点边都不沾,还一人出一百块钱,只要事情处理好就对了。刘老实呢高姿态一点,阿呷嫫呢多想开一点。再说卖五千,赔一千五,总数六千五,都带五,这是我们彝族的吉数,大数呢又是顺,多好呢……”刘老实、阿呷嫫嘟嚷着,最后还是在派出所的处理意见上把字签了。
你遇到过这种“牛打死牛填命”的稀奇事不嘛?要摸清火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得点牌子(70)是不行的。
注释:(1)装闷:假装糊涂。(2)火门:窍门、门路、方向、情况。(3)搁得平:处理得好。(4)一块:一个。(5)榻榻:地方。(6)尔合(儿):那里。(7)扎西德勒:藏语“吉祥”的意思,这里指和谐热闹。(8)一个丁(儿):某个地方。(9)自家个(儿):自己。(10)及:去。(11)根:头。(12)六牙:指牛的年龄,长满六颗牙一般是四岁。(13)沙牛:母牛。(14)要(yāo):赶的意思。(15)牛目蚊:牛虻。(16)这各:这个。(17)牯牛:公牛。(18)夹肇:调皮、顽劣。(19)耐烦:耐心、喜欢。(20)拗:纠缠。(21)肇:调皮、捣蛋。(22)煞搁:完,完了。(23)脚:这里指牛的前腿。(24)一角角儿:指牛角。(25)撬:顶,用牛角顶。(26)板命:临死时的挣扎。(27)哈哈(儿):一会儿。(28)日塌:死的虐称。(29)哦呵着:喊叫着。(30)一满:全的意思。(31)厕(zé)边:旁边。(32)冲屎棒:好出风头,显示自己,故意把事情弄坏扩大的人。(33)插码:失脚。(34)来:在。(35)浪多:那么多。(36)闹:叫嚷,喧闹。(37)把住:以为、认为。(38)光宝(儿)宝(儿):光着身子,赤身。(39)气吭八喘:不停的喘气。(40)撵拢:跑到。(41)背的:不是的。(42)状块:这样。(43)夹生:害怕。(44)白话:谎话。(45)标:不,不要。(46)黄腔:不在行的话。(47)碳圆(儿):指烫手事、麻烦事。(48)天红:形容事情闹得很大。(49)打锤:打架斗殴。(50)各顾各:各管各的。(51)敷到:劝阻到。(52)低低(儿):一点点,很少。(53)斗合(儿)耳朵:这里指私下商量一会儿。(54)巴灰:指粘上,负点责任,脱不了干系。(55)没紧搁得:不小心,没注意。(56)死球:死的俗语。(57)浪块:那样。(58)寡母子:寡妇。(59)太:大。(60)喷得:挨上。(61)比譬:比方。(62)卷:粗鲁的骂。(63)算球:算了的俗语。(64)鲜鲜:指牛才死,还是新鲜的。(65)低巴点:很少一点。(66)万打万块:一万元。(67)撑:指猛的用力。(68)眼溜子:眼泪。(69)插嘴:插话。(70)牌子:水平、技巧、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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