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卫红是我二哥，长得来浓眉大眼、长手长脚（1）的，算得上是一表人材。从小就牙尖利齿（2）的他更懂得起说话做事要看大人脸色，活脱脱（3）一块（4）精灵倌（儿）（5），在我们几姊妹中他最逗妈老汉（儿）（6）爱。我们老汉（儿）是当兵南下的，算是干部家庭，说话还是比较关火（7），因此，我二哥当兵转业回来自然就分到了一块很热门的政府单位上班。见过世面的他更见（8）能说会道了，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没有他家不得（9）的；即使历朝历代的野史传说或者外国月亮是不是要更圆一点之类的牌子（10），他也能说得出块一二三（11），经常把办公室的人耳朵都吹来立起（12）——当然，在屋头（13）他还是不敢当到妈老汉（儿）的面乱吹的。工作不忙的时候，连领导都爱听他摆点玄龙门子（14）：“哎，小高，吹点新鲜的壳子（15）来听嘛。”他就状块（16）慢慢个（儿）（17）有了“高壳子”的外号。
我二哥不只是会冲（chòng）（18）壳子，做事情也很扎劲（19），不到两年就当了科长，经常跟领 导一块（20）陪客人吃饭喝酒、活跃气氛，而且请他客的人也一天天多了起来。有天子（21），一块企业请他吃饭，一满都（22）喝来酒醉八昏（23）的了，就一起及（24）唱歌。那各（25）时候才疯过了交谊舞，又兴起唱卡拉OK，连包间都还没得，唱歌的人都在一个大厅里头转起唱（歌）伙到跳（舞），就像喝转转酒（26）一样轮到来，为先唱后唱、卡轮子抢话筒这些吵嘴角孽（27）的事当然就少不了，尤其是在两桌都点了同一首歌的时候。那天就是这样，另一桌的几块酒疯爸（儿）（28）嘶哇哇（29）地吼完《酒干倘卖无》，轮到我二哥他们这桌唱了，哪晓得《万里长城永不倒》的音乐一昂（āng）（30），先才（31）那桌的一块酒疯爸（儿）就跑过来争话筒，说是他们点的歌。我二哥说，是我们先点，你们也才唱完，轮到我们了。喝过酒都不善事（32），三言两语不对头就脚头锭子（33）、杯子凳子地干（34）了起来，硬是敷都敷不住（35）。等派出所的公安爸（儿）爸（儿）（36）赶拢（37），歌厅被砸得来乱头稀翻（38）不说，我二哥还用茶杯把对方的一块人放翻（39）在地，脑壳上是鲜血直流。这当然是该拘留的拘留，该赔钱的赔钱了。
我二哥关了几天被我们“活动”出来，挨妈老汉（儿）吼，遭单位领导的批，科长自然是当不成了。他晓得自己眼目前在单位“奋斗”已经没有多大的戏了，就主动要求到省外的“窗口”工作——当时，邛崃正大力提倡横向联合发展的模式和路子，在省内外建了一二十个横向经济联合的“窗口”，还与省外的一些区县结成了相互协作的“姊妹县”。他的想法也得到了妈老汉（儿）的支持，我二哥就状块被派到N省及建办事处，还挂了个副主任的头衔，虽然只有一块人，也算赚足了面子。
我二哥到了N省独自坐阵一方（办事处），那是鸟归林、鱼入水，凭着他直劈（40）的性格和吹死人的嘴筒子（41），加上腿勤、脸厚（42）的功夫，很快就建立了一亩多（43）的人脉关系，还同其他几块榻榻（44）驻N办的人成了哥们朋友。两三个月后，我二哥就组织了一个有N省相关政府部门、企业和其他办事处负责人参加的考察团到邛崃参观考察，还签约了两个经济技术协作项目协议。他这哈子（45）为单位争了光、受到领导表扬，不仅去掉了“副”字，重新回N省时还带上了块“水手”（46），大有咸鱼翻身的味道。
我二哥在工作上呢的确有两刷子（47）。在把N省主要城市的经济发展与资源物产等情况摸清的基础上，理清了项目目标，加强公关联系，帮到把文君酒弄进N省大的宾馆酒店，基酒卖到一家国营酒厂；介绍茶厂引进了N省新的茶叶品种。在请吃请喝胎包袱（48）中，长着块弹子盘脑壳（49）的二哥慢慢个（儿）就把办事处工作过筋过脉（50）的东西弄醒豁（51）了，内引外联有板有眼（52）地干得嗨展劲（53），受到领导的肯定和县上的表扬。那年我二哥过年回来，带了一扒拉（54）的翡翠玉镯子、“红塔山”等东西，送妈老汉（儿）送领导，连带我也胎到（55）一把资格（56）的匕首。他还专门向县上的分管领导（也是老汉<儿>的老部下）汇报了办事处开展多种经营、拓宽横向经济联合渠道及路子的方案，争取到了一百万元的专项资金。
那块年辰（57）有一百万元的支配权，不单是手打得抻不抻（58）的问题，简直是啥子劲都敢提。我二哥为朋结友跑关系，批条子，做项目，比哪个都吃得开（59）。早就摸清了火门（60）的他背着办事处的皮皮（61），是烟、酒、糖、茶，钢材、水泥，见啥子生意做啥子生意，总还（62）改革允许摸到石头过河。赚钱的买卖他事后把本钱还回去就是，赚的归自己；赔本的生意呢就亏在办事处的账上。精明的二哥就是状块用办事处的钱做自己的生意，而且稳赚不赔！嗨，那些年我也跟到沾了不少光。只是不晓得有多少人是状块子（63）先富起来的？
后来，单位和县上也发觉了我二哥在N省办事处的项目和经济活动有些不对劲，就准备及查账。我二哥听到封封（64）后毛焦火辣（65）的，赶紧跟老汉（儿）和县上的分管领导打电话，问亏空的五六十万咋个办？“硬是稀泥巴糊（扶）不上墙！咋个办……那边不是有翡翠石头不？你标得（66）整些石头及放来尔（67），就说是把钱投资在翡翠原石上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块“投资失误”的奇招让我二哥玄溜溜（68）地过了关，只是把办事处的工作和主任的职位日塌（69）了。而胆子大了、心性野了的二哥是咋都不愿意再回及坐办公室了，加上又尝到了市场经济的甜头，干脆停薪留职出来闯市场，妈老汉（儿）硬是拿他没得法，二哥也就成了邛崃最早下海的弄潮儿之一。
我二哥利用他在N省办事处建立的那些关系开始真刀真枪地做生意。当然，钱并不像先前浪块（70）好赚了，而且赔的时候都只能从自家个（儿）包包头拿出来！一向吃劲（71）得很的二哥在市场的钻营投机中自然也学会了坑蒙拐骗、豁哄骇诈（72）这些东西，虽然混得抻抻抖抖（73），却也惹了不少活肇（shào）（74），在暗中结了不少梁子，假如不是老汉（儿）帮到捡些脚子（75），早就挨壳子（76）了。几年后，我二哥是久走黑路终遇鬼，在催收一笔卖酒欠款后，被别人圈套算计，丢了钱财、抛尸荒野——我们及料理后事时，看到那样子简直惨得很，连我都放声大哭几场。即使状么多年过及了，凶手还是一直不知所踪。
唉，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不管你壳子冲（chòng）得再高，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注释：（1）长手长脚：指身材高。（2）牙尖利齿：指口齿伶俐、能说会道。（3）活脱脱：活生生的意思。（4）一块：一个。块即个。（5）精灵倌（儿）：精明、聪明的人。（6）老汉（儿）：这里指父亲。（7）关火：主宰，吃得开，说得起话。（8）更见：更加。（9）家不得：不晓得。（10）牌子：名堂。（11）一二三：指原因、理由。（12）耳朵都吹来立起：指被别人的话说来竖起耳朵听。（13）屋头：指家里。（14）玄龙门子：指不太靠谱的龙门阵。（15）壳子：大话或夸张的龙门阵、故事。（16）状块：这样。（17）慢慢个（儿）：慢慢，慢慢地。“个儿”起语气助词作用。（18）冲（chòng）：吹，吹牛皮。（19）扎劲：指物件好或事情做得好。（20）一块：这里指一起。（21）有天子：有一天。“子”起语气助词作用。（22）一满都：全部、全都的意思。（23）酒醉八昏：指酒醉。（24）及：去。（25）那各：那个。（26）喝转转酒：过去食品短缺年代，一桌人喝酒时把酒倒在一个碗里面，一个一个地轮起喝。（27）吵嘴角孽：指争吵或打架。（28）酒疯爸（儿）：指酒疯子、酒醉的人。（29）嘶哇哇：声嘶力竭的意思。（30）昂（āng）：响。（31）先才：刚才。（32）不善事：指做事冲动，不理智。（33）脚头锭子：指脚、拳头，拳打脚踢的意思。（34）干：打。（35）敷都敷不住：指劝阻不了。（36）公安爸（儿）爸（儿）：指警察。（37）拢：到。（38）乱头稀翻：指乱得厉害，乱七八糟的意思。（39）放翻：打翻，打倒。（40）直劈：直率、直爽。（41）嘴筒子：指嘴巴。（42）脸厚：指不怕伤面子。（43）一亩多：多，很多。（44）榻榻：地方。（45）这哈子：这下，这下子。（46）水手：指下手、跟班。（47）两刷子：两下子。指工作的手段。（48）胎包袱：得人便宜，受贿。（49）弹子盘脑壳：指头脑灵光。弹子盘即轴承。（50）过筋过脉：指细微之处的机巧。（51）醒豁：清楚、明白。（52）有板有眼：指有条理，头头是道。（53）嗨展劲：很起劲的意思。（54）一扒拉：指多，很多（东西）。（55）胎到：拿到。（56）资格：很好，很好的。（57）年辰：年代。（58）手打得抻不抻：指出手大不大方。（59）吃得开：指说话做事管用。（60）火门：门路、窍门、方向。（61）皮皮：名声。（62）总还：反正。（63）状块子：这样子。（64）封封：指消息。（65）毛焦火辣：指心急火燎，烦躁不安。（66）标得：不晓得。（67）尔：那里。（68）玄溜溜：指危险。（69）日塌：事情搞坏了，指没有了。（70）浪块：那样。（71）吃劲：得意，自以为是。（72）豁哄骇诈：指哄骗，欺诈。（73）抻抻抖抖：指形象好、美观。（74）活肇（shào）：指麻烦事。（75）捡脚子：收拾乱摊子的意思。（76）壳子：这里指麻烦、（惹祸）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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